2024年11月25日 星期一
呼我以马 在天为龙(篆刻) 声声慢·春晓登黄山 飞跃(设色纸本) 树杈模式的人际关系 江湖蛇医 “三·一一”十年记 写给故乡
第20版:夜光杯 2021-03-11

“三·一一”十年记

戴 蓉

“我无法正视电视画面,海啸一路卷着瓦砾和海水,浊流一般吞没了房屋、农田和道路。浪头压过正在行驶的汽车,谁坐在里面?父亲、母亲还是兄弟姊妹?——和某人紧密相连,无可替代的生命被吞没了……”

日本3·11地震次日《朝日新闻》的“天声人语”版,至今仍躺在我的剪报夹里。记得某位同事看了报纸后叹息道:“这样的文章简直不需要文采和技巧,只需白描就够了,三言两语就能催下人的眼泪。”

地震当天我在爱知县,在剧烈的摇晃之后打开电视,错愕地发现画面也在摇动,浊浪滔天、直扑天空的黑烟和火焰、东京新宿车站前惶恐的人流,几乎是电影《2012》的翻版。

几天后友人打电话来约我见面,之前我在她那里订的一幅日语假名的小斗方到了。斗方上写的是《万叶集》里的诗句,大意是吉祥美事如同初春的雪一般纷纷降临。大灾之后的日子,读到这样的句子分外让人感慨。朋友开玻璃器皿店,可以想象地震时一屋子的玻璃器皿叮当作响的情景。我问她当时是否害怕,她说:“我只是把店门打开,做好跑出去的准备而已。”顺道去看看隔壁开木屐店的老太太,她数次鞠躬道谢,说自己无碍,可怜的是重灾区的人们,倒春寒的天气,断水断电的。

那年的3月14日,一向把欧美节日当作重要节庆认真操办的日本,货架上闪着金光的礼盒巧克力几乎无人问津。而一个月前2月14日那天娱乐节目的女嘉宾们,当众表演学做巧克力蛋糕,眯眼吮指娇笑不已。我忽然怀念当初觉得无聊浅薄的节目。要深刻做什么呢?如果深刻必须以灾难作代价。声色犬马多好啊,就像一个原本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就该长久地开心下去,一旦他细致、隐忍起来,其中的变故和成长之痛真是不堪细想。曾经以为有千百种定义的“幸福”变得简单,就是有水有电有煤气。邮箱里堆满了国内友人的信件。问候的话语无论是出自情感还是教养都一样可敬。

今年2月,我偶然看到一位旅居日本的中国作家的微博,说一位在东京银座四丁目街口站了十年,为3·11地震灾区诵经祈福的托钵僧,因感染新冠去世了。这位曾在纽约组过乐队,憧憬当一名音乐人的东京男子,中年时去高野山修行后出了家。他于2010年8月开始托钵修行,地震后时常去灾区,在东京时便在街角诵经,时常有人来向他倾诉烦恼。去年四月,东京宣布了疫情紧急事态之后,他仍坚持站在街头。这位名叫望月崇英的僧人,我在微博图片里看到了他在街道转角处托钵的身影,去世后满地的花束,还有一张报纸上的照片,摄于地震一周年后的仙台,他穿着僧袍站在雪地里,面朝太平洋,背影笔直坚定。“这个世界上固然有作秀的人,也同样有真诚走路的人,看他们的背影你就能知道……真挚地祈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人少了一个。这个地球重量,就悄悄地,比一粒灰尘更轻地,轻了一点儿。那么我今天愿意为地球祈愿一会儿,希望地球今天能睡个好觉。”那位作家如此写道。让我们在无常面前不致动摇的,就是这些自尊、慈悲,温柔地为这个世界缝补伤口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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