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华飞
大羊村是生我养我的西北农村。
我一九四七年正月二十二生于陕西省长安县(现为西安市长安区)细柳区大羊村。父亲叫姚连鹏,母亲叫王秀云。1929年,母亲和她弟弟从渭河以北的农村逃难到长安。后来我舅舅逃到甘肃敦煌一带村庄。2005年我在敦煌开会,利用会议间隙,去找舅舅当年落脚的村子。当地老百姓告知:因为风沙灾害,那个村庄早就分散搬迁了。
在刚入读细柳中学时,我在夜晚参加过村上的业余剧团,曾模仿着编写了一折秦腔《姐弟泪》,是以我母亲、舅舅逃难为原型的故事。我演弟弟,村上一位年轻媳妇演姐姐,现在想来这是我最早的习作。
我6周岁那年,母亲生了重病。那天夜里,她让我睡在身边,待我醒来时,发现我枕在妈妈的胳膊上,而妈妈再也喊不醒了,妈妈走了,永远走了!
母亲去世后,我和父亲相依为命艰难地度过9年光阴。就在初中二年级历史期末考试时,村上一位好心人报信说:“你父亲病重,快回去吧!”我报告老师后立即停止考试,赶回家中。当时村上的人已帮父亲剃了头(农村人临终前的一种仪式),我强忍着泪水,背着父亲在后院大哭。
父亲给我留下的遗言是“再苦也要坚持读书”。
父亲走后,我一个人孤苦地生活,在夜里常常不敢入睡,睡梦中全是爸爸、妈妈的身影。一天夜里,睡到半夜,我突然听到炕下有动静,拉灯一看,有两条近1米长的蛇。我惊吓得将窗框拉断跳了出去。村上老人说:“那是你爸爸妈妈回来看你了啊!”长辈的这句话使我与蛇有了特殊的感情。而我和蛇的几次相遇也很奇特。
1966年3月,我刚从新兵连军训结束,就到云南祥云山区轮战,在站岗的第一晚,看到雷达车旁一棵树上有什么在动,月光下仔细看去,原来树上有条1米多长的蛇。1985年2月新春佳节之际,我奉命到广西前线参加自卫反击战,到龙州板塘阵地时已是中午,当我和战友从车上下来时,在阵地边草丛中又看到一条深绿色的蛇。
从那次在家中夜里看到蛇后,我再也不敢单独在家里睡觉了。随后就搬到大羊村初小和老师姚振盘一起住。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星期天下午,等我饭后去学校休息时,我自己的一床被子被人偷走了。没办法,我将褥子改缝成被子。因为只有一条褥改被,太冷,在学校不能住了,就到村上养牲口的饲养室睡觉。冬天时,常帮姚振立大爷煨好炕,再在灯下看书做作业,伴随着牛马吃草声入睡。
在我读书时,班主任胡志恒老师,还有教物理课的王崇智老师时常送给我2-3元钱,让我零用或买些书本和日用品。我在饥寒交迫中读完了初中课程,还没有来得及拿文凭,就赶到西安考工,成为陕西省建筑二公司一名挖土方工人。我拿到第一份工资那天,正值榆林地区遭水灾,我将工钱的一半15元,通过团组织捐给灾区读书的孩子。第二年我应征入伍,走上了新的征程。
当兵期间,我曾回故乡探亲一次。那时,我原来的住房,一半是生产队的农具室,一半住着一位孤寡老人……
又要分手啦!我在先辈留下的古柏树边转了几圈,看见树洞里的蜜蜂勤快地酿着蜜;站在老爷庙台上,极目向终南山望去,山连着山,满眼葱绿,生机勃勃。村西头的一位大婆听说我可能要上前线,提着一篮子煮熟的鸡蛋要我带上,含着眼泪说:“下次回来可能就看不到大婆了。放心走吧!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我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
近日,同村和我同年入伍的战友王余显从家乡发来微信说:“我们小时候在困苦中长大,但大羊村终究抚养了我们。”同年入伍的雷达站战友、著名书法家张西前发来又火又美的西安视频,使我思接千里、夜不能寐,写下此文,给我再也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