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来的客人

魏捷

我有四个姨妈和两个舅舅。

只有二姨留在了大山里，其他的都到了城里。二姨为什么没出来？妈妈说因为二姨没上过学。可是，外公非常重视读书的事情。小舅舅去放牛，外公都会再三叮嘱把书带上。外公怎么没让二姨上学？！

“二姨脸上有胎记。”妈妈说。我都忘记二姨脸上的胎记了。二姨的左半边脸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

我不怕二姨脸上的胎记。二姨的眼睛亮亮的，说话的声音亲切又温柔。记得我小的时候，每当我走近二姨，二姨就会放慢手中的活儿，和我说话，逗我玩一会儿。

“二姨去上学，同学们都盯着她的胎记看。二姨怕羞，就再也不肯去上学了。”因为这个原因，二姨就没有走出大山。二姨后来嫁到大山的更深处了。

寒暑假里，我跟着妈妈回老家，却再也没有见到二姨。我想念二姨，但山路漫漫，交通不便，也就只能想想。

有一天，我睁开眼时，屋子里的阳光像蝴蝶一样闪耀，我看见——二姨来了，身边还有一个女孩。我差点以为是在梦中。我立刻翻身下床，二姨也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二姨瘦了。女孩是二姨的女儿，叫青青。

二姨说，这次带上青青，来看看大城市。

我带着二姨和青青去逛街。我们美滋滋地逛了好多家商店，服装店、食品店……青青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可让青青最终停下脚步的是书店，青青走进书店后，眼睛亮晶晶的。

“也许，二姨没有读过的书，青青都能补上。”我心里悄悄地想。

接下来的几天里，二姨忙着和姊妹们相聚，二姨说，这次出来了，都要见一见，下次还不知啥时来呢。还好，几姊妹相距都不算远。我负责带青青玩，但青青最喜欢去的地方是书店，她只要拿起一本书，就很难放下了……

青青说，要是她们那里也有这样的书店该多好啊！青青还告诉我，她妈妈常说，书读得多，就能走得远，就像她的那些姊妹们那样。

二姨她们要回山里了。我说，今天不许去书店了，我们要好好上街玩一玩。青青笑了，二姨也笑了。

玻璃柜台里，黄蝴蝶发箍真漂亮。青青戴在头上，像公主那样神气。二姨犹豫了下，青青说逛逛再说……路过书店时，青青说，就进去两分钟。青青从书架上拿下了《绿野仙踪》，这是她第一天看的，她说想要买这本。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一种特别的光。二姨这次没有犹豫，立刻付钱买下了。

走出书店后，二姨小声对我说，小美，等下带二姨回那个发箍店。我笑了，二姨，我也正打算再回去呢。我坚持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发箍，送给青青。我说，青青戴上发箍，就会常常想起城里的我，我盼着她多来几次呢。

车子徐徐开动，我们朝二姨和青青挥手再见。后来，我曾许多次回忆这一幕，只有二姨满是微笑的脸，没有一丝胎记的踪影了。那天，青青也笑得好灿烂。

有时说再见，就成了永别。

就在来年的春天，我的二姨走了，永远地走了。一刹那间，我仿佛也明白了，二姨带青青来城里的心愿是什么了……

每当春暖花开，我都会忧伤地想起我的二姨。作为母亲，二姨希望青青将来有不一样的生活，不要像自己一样。那个春天，对走出大山的二姨来说，是特别的——春光明媚。二姨，你知道吗？青青后来读了好多书，也来到了城里。

明起刊登一组《寻找100份红色记忆》，责编王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