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茶人

管苏清

茶山嫩绿，新芽吐舌，西湖旁的梅家坞又到了一年的忙碌季。“不雨山长涧，无云山自阴”，青山翠绕，茶山叠嶂。我的战友茶人丁峰，家有茶园数亩，借以为生，过着“桃花源”人的生活。

六百多年前，梅家坞还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山村，东邻西子湖，北接灵隐寺，南靠云栖竹径，西连西溪湿地。经过祖辈耕作，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美不胜收，十里梅坞蕴茶香。数年戍边海防，脱下戎装，丁峰全身心当上了茶农。

每年清明前后3个月时间，丁峰恨不能变成孙悟空，一人变为数十人，茶园里的茶树一天一个样，采摘的茶叶一天一种味。每天钻进茶山，汗浸衣衫，收工荷锄，神清气爽，十里梅坞，满山春色。战友小聚，丁峰少言，一脸笑意，不似他人高谈阔论。“闲梦江南梅熟时，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茶的氤氲，在龙井的绿叶中舒展，长饮已醉成别样人生。最惬意的时光是坐在自家花格木窗、粉墙黛瓦的小院里，沏杯自产茶，闻着清幽幽的茶香，放眼五云山淙淙而下的梅坞溪水和漫山遍野滴绿的茶树，心旷神怡，品味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山川景象。

与人接触，我喜观其眸，这是人最不易藏匿心事的部位。与丁峰相见，他的眼神是坚定清澈的。我会突发奇想，他为何能将军人、茶人集于一身？是什么力量在他生命中流动，呈现多姿多彩，最终归于自然恬淡，让我们战友一提到他，就会想到“茶”？

杭州茶人自成一体，情怀散淡。每年春天，万物复苏，是西湖最美的季节，龙井茶也款款上市，尽得天时、地利、人和。茶人具有独特的人格品位，丁峰朴实敦厚，低调内敛。去年沪上大暑，我致电丁峰，言曰：多想泛舟西湖纳凉。丁峰极热情，再三相邀，让我夜不能寐，想起张岱的《西湖七月半》：“小船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多美好的景致，与其整日呆在空调房中，不如逃至西湖上，把月煮茶。

一方水土，出一方茶，养一方人。杭州的龙井茶，以龙井、狮峰、梅家坞三处出产的尤为地道、本色。梅家坞正处于老泓山麓的阳坡上，丁峰告知，制作千克特级龙井茶需要五六万个嫩头，每片茶叶冲泡后，都是两片嫩叶，一旗一枪，色绿、味醇、香郁、形美。

我有幸曾在杭州工作，驻地毗邻西湖，闲坐“湖畔居”，坐拥窗外湖水荡漾，粼粼碧波，醉了湖山醉了人。但我更喜欢在假日去梅家坞，在友人庭院里喝茶，随意一日，独享青山小溪。

机缘巧合，前几日得到一把西施壶，爱不释手。壶上刻有唐人钱起诗：“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诗意清新空灵，明心见性，逸兴横飞，余韵悠长。下次将之带到丁峰家，浸染“梅家坞西湖龙井”之气，岂不美哉！泛舟湖上，茶炉正红，对坐相饮，我是不是亦成了“西湖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