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利”

曹可凡

茫茫人海中，人与人相知相遇纯属缘分。有些人，与之相识十数年，仍平淡如水；而有些人，虽然仅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甚至铭记终生。印度国宝级演员阿米尔·汗或许就属于后者。彼此相处仅仅一个多小时，却仿佛神交已久，难分难解。

和阿米尔·汗相识是因为其新作《印度暴徒》宣传。阿米尔·汗以往作品大多以反映现实底层生活风格为主，但《印度暴徒》却讲述一个江湖骗子坎坷人生。一头卷发，戴着鼻环，再配上两撇上翘的小胡子，时而俏皮搞笑，时而阴险狡诈，亦正亦邪，令人难以捉摸。虽然仅仅看过阿米尔《三傻大闹宝莱坞》和《摔跤吧！爸爸》，对他总体表演风格还算不得熟悉，但直觉告诉自己，此角具有强烈颠覆性。正欲问角色塑造灵感来自何方，阿米尔·汗似乎洞穿采访者心思，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此角可视作印度版‘韦小宝’。”听罢不禁大惊失色，原来，阿米尔·汗准备角色之际，碰巧读到英文版《鹿鼎记》，金庸先生笔下那个爱慕虚荣、自轻自贱、鉴貌辨色、说谎使诈并依赖“精神胜利法”获得麻木自慰之韦小宝，恰恰折射出人性之荒诞。阿米尔从中寻觅到角色灵魂，故而演来神形兼备，耐人寻味。因陶醉于金庸武侠小说，继而迷恋中国武术，故在表演时，有意识地将擒拿格斗与武术、剑术融于一体，且摒弃替身，亲自上阵，即使危险，亦在所不辞。因为在阿米尔·汗看来，此等所谓“危险”与1997年拍摄《古拉姆》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在那部戏里，按剧本要求，阿米尔·汗需要直冲快速行驶的火车，直至最后一秒，才跳下铁轨，并插上旗子，记录位置。由于彼时电影特技尚不成熟，影片只得真实拍摄。然而实拍时，为追求逼真效果，阿米尔·汗竟然比预定时间又晚跳一会儿。后来导演在剪辑台上回看胶片时发现，火车距离阿米尔·汗只有12米，若再晚一秒钟，便会酿成大祸。

阿米尔·汗被誉为“电影天王”，不仅因为其所饰角色性格迥异，还因为对于任何年龄段人物，均拿捏自如。他可以在《三傻大闹宝莱坞》中以45岁“高龄”演20岁大学生；在《摔跤吧！爸爸》中，虽已过天命之年，却能自如游走于19岁、29岁以及55岁三个不同年龄段，毫无违和之感。似乎年龄对他而言，从来不是诠释角色之障碍。而他目测年龄也比真实年龄年轻许多。对此，阿米尔·汗似乎也颇为自得，称这是遗传自母亲基因，因为母亲驻颜有术，堪称奇迹。不过，阿米尔·汗年轻时却为一张婴儿脸而苦恼不已，明明已过廿岁，却看上去仍像花季少年。但有一位资深演员劝慰他：“现在你觉得心烦，想要显得成熟些，待到年纪大了，你就会感谢上苍，原来自己可以显得如此年轻。”故阿米尔·汗感谢上苍眷顾，得以靠灵敏头脑和健硕体格，完成角色创造。

说起母亲，阿米尔·汗眼神中闪现出一份尊崇。在他看来，虽然母亲当年竭力反对儿子从事电影，期待儿子成为律师、工程师或管理者，但得知阿米尔·汗执着于电影艺术，也就不再阻拦。“要知道，我母亲内心强大、个性十足，从不轻易放弃自己主张，而且对孩子极为严厉，但她天生善良、敏感，即使生气，也只是用轻柔的乌尔都语表达不满。”母亲对阿米尔·汗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教会儿子如何换位思考。阿米尔·汗小时候常常赢得网球比赛冠军。每当阿米尔取得胜利，母亲均喜不自禁。有一回，阿米尔·汗又捧回一座奖杯，母亲微笑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正当母子相对而坐，捧杯饮茶时，母亲突然说：“你知道吗？今天失利的男孩一定也会告知他母亲比赛结果，那个母亲肯定难过……”彼时阿米尔·汗虽年仅12岁，但母亲那番话对他产生极大心理冲击。他心想，母亲理应为自己儿子获胜而高兴，但她却为对方母亲着想。自此，阿米尔·汗凡事均会站在第三者角度思考，处处为他人着想。

阿米尔·汗演戏，从不采取迎合姿态。相反，总是将目光聚焦于社会底层人民。《三傻大闹宝莱坞》诘问应试教育；《地球上的星星》关注阅读障碍症患者；《摔跤吧！爸爸》更是直陈整个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和压制，试图扭转男尊女卑畸形社会形态。

“慢慢来，别着急。保持耐心，生活终有一天会给出它曾向你提出过的所有问题的答案”和“这个世界充满假象，唯有痛苦从不说谎；爸爸不能时刻保护着你，爸爸只负责教你战斗，最后你要战胜自己的恐惧，自我拯救”等经典台词，随着电影热映不胫而走，成为启迪人心的箴言。与此同时，他还借由电视谈话节目《真相访谈》，把家庭问题、堕胎、种姓、虐待儿童等社会问题搬上荧屏，展开讨论。他怀着一颗悲悯之心审视劳苦大众。“即使生活在阴沟里，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他说。总之，阿米尔·汗希冀用影像唤醒人类良知，扭转现实生活里种种谬误，点亮真理火炬，照亮前行之路。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无心激化矛盾，只为能改变这个时代。无论是谁的心中，只要有星星之火，必将成燎原之势。”

近日惊闻阿米尔·汗身染新冠肺炎，谨用《三傻大闹宝莱坞》里一句台词，愿他早日康复，那就是“All is well”（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