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英
当思念一个人时,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浓浓思绪呢?《诗经·周南》中的《卷耳》一诗可谓是一首极佳的范例。诗歌从一位女子的视角开篇,描写她对远方爱人的相思怀念之情。首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顷筐”即指边缘前低后高,开口倾斜的竹筐,类似于簸箕。由于其开口倾斜,故其内部不深,很容易盛满。但诗人却偏偏告诉我们,任凭女子不停地采摘卷耳,却怎么都盛不满这一只浅浅的竹筐。其背后的原因是这位采摘卷耳的女子心不在焉,她正在一往情深地思念远方的爱人。接着她甚至索性将竹筐置于路旁,出神忘我地望着长长的大路发呆,思念从这条路上离家远征的爱人。这一番因思念而出神忘我、一往情深的状态,诗人并未直接描写,而是巧妙地通过一只被弃在路旁的竹筐来侧写表现,可谓下笔绝妙。
女子因思念而处于出神忘我的状态并非是脑海思绪一片空白,事实上,此刻这位女子的脑海中正充满着丰富的想象,诗歌接下来的内容,诗人笔锋一转,描写了女子脑海中所幻想的内容。“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女子遥想当下正处远征途中长途跋涉的爱人。他此刻正在攀登山岗,身旁的马儿已因路途劳累而病,随行的仆人也积劳成疾,无力前行。诗文的内容此刻从之前女子的视角悄然转换为其爱人的视角。面对如此举步维艰的漫漫征途,他只能暂且小酌一杯,借酒消愁。他欲借酒消除的其实并不单单是征途之劳累,更是对远方爱人所怀有的同样一份难解的思念之情。二人相隔两地,各处相思,各自惆怅,感人至深。
《卷耳》一诗塑造了一个文学空间上的困惑,试问爱人在远方征途中疲惫不堪、借酒消愁的状态,采摘卷耳的女子能得以亲眼所见吗?必然是不能。这一切其实都源自女子内心的想象。诗人在此运用了巧妙的换位思考,而这正是文学上用以表达思念的最美方式。要将女子内心深切的思念之情表现出来,若诗人只是从女子的视角简单直白地叙述,则其文学张力就显得较弱,而此诗的妙处在于诗人并非平铺直叙地描写女子的思念之情,而是借着女子的内心想象转换了文学视角。女子想象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当下所处的状态,想象着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被这份思念所困?是否此刻也同样忧伤地思念着自己呢?这种文学视角上的换位,拓宽了诗歌在距离空间上的张力,将“思念”这种感情,用最动人的笔触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卷耳》一诗用文学视角的换位方式来表达思念之情,对中国后世诗歌和文学作品产生了极大影响,被称为“千古怀人诗之鼻祖”,如后世王维的千古名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杜甫的《月夜》一诗等均利用了类似的空间转换、虚实交错的手法,令诗歌所抒发的思念情感愈加深沉动人,这样的表达方式都脱胎于《卷耳》一诗。
诗人用时间的绵延漫长来表达爱人内心的思念之情,影响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