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坡
苏州面馆不待见“米粉”,桂林米粉店也不待见“面条”,就像泡澡,“男汤”“女汤”分得煞煞清。
如果哪天苏州面馆和桂林米粉店彼此间的容忍度提高,食客自己心里必须有数:面条和米粉,不一样,两种口味,两种风格,“乱点鸳鸯谱”,只会讨个没趣,“张嘴有风险,入市请谨慎”。
同样是条线状,米制的,一般叫米粉;面制的,一般叫面条,就这么简单。但不少人,恐怕吃到嘴里也没弄清它们的“血缘”关系。
更让人弄不清的是米粉和米线的差别,或从粗细着眼,或从材质入手,或从吃法思辨,或从烹饪考量……众说纷纭,各自为政。
米粉、米线还没分清,又来了粉干!再加上不跟稻米混只跟杂粮混的粉丝,逻辑思维越严密的人,脑子崩溃的可能性越大,就看时间肯不肯站在他一边!
在市面上,但凡看到带“粉”的小吃,基本上是稻米制品,比如,凉粉啊,河粉啊,螺蛳粉啊,等等;但凡看到带“面”的小吃,基本上是小麦制品,比如,面条啊,面饼啊,面包啊,等等。
在“粉”的家族里,米粉、米线是“同父同母”生的;粉丝则是领养的——随父姓而无血缘关系。
同样是条线状的,既有点像面条,又有点像米粉,也有点像米线,还有点像粉丝,被称为“粉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粉干”的“粉”字,已把它与小麦作了切割;它嫡出于“大米”,跟米粉、米线是亲兄弟。那“干”又是什么呢?是被加工制成的干的食品,如笋干、葡萄干、萝卜干、芒果干。可以这么理解吗?
粉干的制作流程大致为:浸泡润米、粉碎搅拌、压条、蒸料、出条、成品。其中,成品环节中的一个关键点,是用竹子撩起、摆平,然后晾干(烘干、晒干)。
其实,“粉”还未成“干”之前,可以像面条(并非如商店里出售的卷子面)那样下到汤锅里做成汤粉干,味道嘛,我想应该与过桥米线差不太多。
事实上,米线、米粉都可以变“干”,只要它们愿意的话。倘若粉干只是米线或米粉的替身,那它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粉干之所以混到现在还在“干”,总有它的道理——炒,就是它可以区别于米线、米粉的最大筹码。据我所知,米粉主煮、米线主烫,它们很少用炒的方式烹制。
尽管许多地方没有“粉干”的叫法,粉干在南方还算常见,江西、浙江、云南、四川……不过,要论“炒粉干”,倒也并不十分普遍。相比之下,温州人对炒粉干的偏爱,算得上No.1的“死忠粉”。
我几次去温州,餐桌上必有炒粉干;而且温州人,尤其是老温州,对炒粉干品质的苛求近于变态。有一次当地朋友请客,炒粉干上桌,一圈品尝下来,大家都说好;轮到温州朋友,他搛了一筷,只在鼻前作了秒停,还没下口,就嚷着“倒掉”“倒掉”。我吓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可抗拒的事故”。原来,说是炒粉干里的虾有些变味儿。在老温州眼里,那些不甚新鲜的虾,跟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一样,是可忍,孰不可忍。
温州人吃炒粉干认真,做炒粉干更认真。他们对放入什么蔬菜特别讲究,通常推崇“球菜”——一种类似卷心菜又比卷心菜更硬更脆的蔬菜,这是一种外来者闻所未闻的蔬菜。
以我这个外行看来,炒粉干吸引拥趸的基础是,长短须整齐;不轻易被折断;吃口具有一定的筋道;每根粉干都被酱油、食油“沐浴”到;色泽均匀……一手用铲子挑,一手用长筷子抖,是使炒粉干根根分明而无一撮一团一块一捆地纠缠、凝结的保证,相信每个炒过粉干的人都会恪守,毕竟比起一手拉风箱一手摇转柄地爆米花,来得麻利得多。
我至今没弄明白炒粉干算一道菜还是一道点心,起因是它辅料够多,什么五花肉、虾仁、鸡蛋、香菇、胡萝卜、洋葱、豆芽……有人说,吃炒粉干最像吃炒面。是的,不过,炒粉干不像炒面那样被安排放在压轴,足以证明它的功能更多地偏于菜。
应当说,米粉的历史有多长,粉干的历史差不多就有多长。《齐民要术》中已提到“粲”(米粉)的制作技巧,那已是北魏的事了。
“粉丝是指对某种事物崇拜的人,而粉干则是指崇拜程度更厉害的粉丝。”我终于认识到网友的胡搞还是有点道理的——那我就坐等“粉干”(fans+big)吊打“粉丝”(fans)的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