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之笏

米 舒

褚遂良（596-659），杭州钱塘人。他出身名门贵族，其父褚亮是秦王李世民的国事顾问。李世民建立弘文馆，召募天下有才之士，见褚遂良博学多识、书法出众，令其主持该馆日常事务，天下文士称褚遂良为“馆主”。

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同年八月登皇位，即唐太宗，年号贞观。因唐太宗雅爱王羲之书法之妙，便有许多人进贡王羲之法帖。褚遂良初学欧阳询、虞世南，后效法“二王”之精髓，故能辨王羲之书法之真伪，使赝品无法骗宠。

褚遂良于贞观十年，出任起居郎，负责记载唐太宗一言一行，李世民担心自己在“玄武门之变”中杀兄长李建成与兄弟李元吉一事被实录，便提出想看看褚遂良记了什么，褚遂良拒绝：“记下人君的善恶，以作约束警戒，人主就不会胡作非为。臣还未听说过哪位帝王要查看史官的记录。”李世民更为担心：“朕有不善，爱卿也记下来吗？”褚遂良答：“臣的职责就是实录。”

贞观十五年，唐太宗欲封禅泰山，褚遂良力谏，乃止。贞观十八年，李世民伐高丽，褚遂良劝阻，太宗不听，率军远征无功而返，损失惨重。李世民醒悟后起用褚遂良为中书令，赞其为人正直，将褚遂良与魏征、马周、长孙无忌、刘洎视为重臣。

李世民在立太子一事上犹豫再三，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主张立李治，刘洎则倾向于李泰。后李治为太子。李世民弥留之际，召长孙无忌、褚遂良为托孤之重臣，曰：“太子仁孝，卿之所悉，须尽诚辅佐，永保宗社。”

李治继位为唐高宗，十分看重对己有恩且颇负众望的褚遂良，封其为尚书右仆射，执掌朝政大权，成为唐王朝二号人物。李治因迷恋武昭仪（武则天），在永徽六年（655年）欲废黜王皇后，册立武昭仪为后，他召其舅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李勣、于志宁四位重臣商量，这四人预先获悉，知反对很难，褚遂良却主动请缨：“我奉遗诏辅佐陛下，若不尽愚忠，无脸见先帝。”李治废后理由是：“罪莫大于绝嗣，皇后无子，武昭仪生有皇子，众位卿家以为如何？”褚遂良首先反对：“皇后系出名门，又无过错，岂可轻言废立之事！臣绝不会曲意奉承陛下而违先帝之命。”李治再三解释，褚遂良始终摇头。翌日，李治再次召集会议，褚遂良直言不讳地说：“陛下一定要改立也可以，但须另选他人。”褚遂良理由是，武则天本来侍奉过李世民，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陛下将先帝的女人立为皇后，天下人会作何感想？

此言让李治羞愧窘迫之极，褚遂良将上朝见驾时执的笏板放在台陛上，叩头流血曰：“还陛下此笏。”古时大臣见君王，要手执朝板，曰笏，褚遂良弃笏，即主动辞职。恼羞成怒的李治命卫士将褚遂良架出去，在幕后偷听的武则天怒吼：“怎么不杀了这个老混蛋？”

李治终于册立武则天为皇后，凌烟阁第一功臣长孙无忌自缢，褚遂良被一贬再贬，一直被贬至荒僻的爱州（今越南清化）。拥立李治为帝的褚遂良，两年后病死客乡，其二子被杀。神龙元年，武则天临死时下了一道遗诏，有一句引人注目：“其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等子孙亲属当时缘累者，咸令复业。”这个女皇帝虽恨褚遂良的固执，但也不得不佩服他为人的正直与无私，在弥留之际为褚遂良平反。

褚遂良活了64岁，他留下传世名帖《房玄龄碑》《雁塔圣教序》等楷书代表作，与欧阳询、虞世南、薛稷并称“初唐四大书法家”。他的字清朗秀劲，英俊潇洒，真正开启“唐楷”门户。魏征评曰：“下笔遒劲，甚得王逸少体”，苏轼赞之：“骨气深稳，体兼众妙。”后人以“还笏”为典故，赞美那些坚持原则而不惜弃官的仁人志士，褚遂良不负此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