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迎风笑落红

耿艳菊

“满招损，谦受益。”犹记得年少读书时教室的墙上贴着这样鞭策人上进的古训，意思看起来不深奥：自满招致损失，谦虚得到益处。殊不知，年岁渐长，世事经历得越多，愈觉得其中的道理要用一生来学习。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大自然的一切，永远秉持着谦逊的恰恰好的姿态。有人说：“二十四节气中，小满绝对是个充满哲理的节气。小满者，满而不损也，满而不盈也，满而不溢也。”

小满是夏季第二个节气。烈阳和森森然的草木总是显现出强盛之势，而盛极必衰，此时的小满似是一种提示，亦是一种警醒。小满即安，知足常乐，保持一种“小满”的谦逊之心才是自然之道。

《历书》里这样解释小满：“斗指甲为小满，万物长于此少得盈满，麦至此方小满而未全熟，故名也。”说的是夏熟作物的籽粒开始灌浆饱满，但还未成熟，只是小满，还未大满。但二十四节气中并未有大满之说。小满之后便是芒种，也许祖先的意思是让我们感受到即将丰收的喜悦后，更要以勤奋之心投入到生活工作中，这样我们的日子才会美丽，长远点来说，就是我们的人生有希望。

清王泰偕的吴门竹枝词《小满》:“调剂阴晴作好年，麦寒豆暖两周旋。枇杷黄后杨梅紫，正是农家小满天。”明陶安也有诗句：“连营万屋无闲地，小满初晴麦气薰。”这些诗句里的情景正是记忆里对小满的印象，年少的乡村生活是一座宝库，储存了很多美好的场景。那时大人的脸上喜气盈盈，一天里往田里跑很多趟，望着无边的丰收在望的麦田，眼波温柔，脾气也特别好，舒缓的语气像四月柔柔的南风。

多年的城市生活，远离土地和麦田，小满这个节气越发地淡了。也不过是看日历时，看到“小满”二字，内心深处的那潭幽水被岁月的风吹起了微微的一层涟漪，转瞬即逝了。

前几天在郊外的野生园子遇到一对挖苦菜的老夫妻，和他们闲聊，原来小满时，他们家乡的风俗是要吃苦菜的。虽然他们背井离乡大半辈子，但一直惦记着家乡的习俗，越老了越喜欢郑重以待。翻看书籍，果然小满有吃苦菜的风俗。《周书》有记载：“小满之日苦菜秀。”苦菜具有清热、凉血和解毒的功能，生命力茂盛，野外随处可见。人生志得意满的当头，吃点苦总是有益处的。

肖复兴写过有关小满的散文，他说：“小满真是人生的一个好节气。如果说料峭的立春和春分，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萧瑟的小雪和小寒，已是一头霜雪的老太太了；小满则是立在这两者之间最富有生机和朝气的年轻姑娘……人生的小满时节，少挑刺多栽花，少刮风多酿蜜，才是正经的事由。”

把小满和人生联系起来，主题亦是要人内心饱含希望地活着，抱怨少一点，欲望少一点，踏踏实实地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好。

古语说得好：“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能承受的到底有限，小满甚好，恰恰好，又自信自尊，又顺应自然之道。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老子也这样不厌其烦地在告诫后人，小满就好。

古人写小满的诗词中，尤其喜欢欧阳修的一首短诗：“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清醒，睿智，更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