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韩“大交易”，能让半岛前途无忧？

牛晓萍

上海政法学院东北亚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牛晓萍

5月23日，结束了为期4天访美行程的韩国总统文在寅在归国后对此行高度评价，称其“成果超出预期”，是“最好的出访与会谈”。考虑到他在任内已四次访美，这无疑流露出他对拜登政府的高度期待。

美韩双方显然各取所需，实现了令彼此欣慰的“大交易”。但是双方之间的利益交换，果真能顺利实现吗？本期论坛特请专家为您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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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韩同盟全面强化

问：文在寅访美有何成果？

答：拜登政府自上任以来就高调宣示“美国回归”，重返众多多边组织与协定，试图重塑与盟国的关系。此次美韩首脑会谈正是明证。从合作领域来看，双边同盟关系已不再局限于军事安保等传统领域，而是扩展到包括抗疫等非传统安全、经济、科技等各个领域；从合作深度来看，双边合作已经渗透到供应链网络搭建与优化等涉及全球经济秩序的核心环节。可以说，美韩同盟已然摆脱了特朗普政府时期的尴尬境遇，朝着恢复强化的方向再次出发。

第一，价值同盟。文在寅首站选择阿灵顿公墓并为在朝鲜战争中战死的美军官兵献花，这在其任内四次对美访问尚属首次。同时，拜登选择文在寅访美之机对朝鲜战争参战老兵举行荣誉勋章授予仪式。这一系列举动显示出双方对历史和同盟价值的高度认同。

第二，疫苗同盟。拜登政府表示美韩将建立疫苗伙伴关系，美国将向55万名韩军官兵提供疫苗，既帮助韩国提高疫苗接种率，也保证了驻美韩军自身的安全。美方提供的疫苗基本覆盖了全体韩国军人，这种情况尚属首例，具有象征意义。同时，三星生物制剂与美国新冠疫苗制造商莫德纳签署新冠疫苗代工生产合同，预计从第三个季度开始投入生产。自此，韩国拥有了阿斯利康、诺瓦瓦克斯、卫星V、莫德纳四款新冠疫苗的国内委托生产线。美国原创技术与韩国生产能力的结合将更加紧密，韩国距离将自身打造为“全球新冠疫苗生产枢纽”的目标也更近一步。

第三，经济同盟。在美国重点关注的新能源、半导体、芯片等新技术合作领域，美韩双方合作力度进一步加大。在美韩商务圆桌会议上，三星电子、LG能源解决方案、SK创新和SK海力士等四大韩企发布对美投资计划，总规模达394亿美元。这一方面保证了美韩双方供应链网络的稳定，另一方面也进一步巩固了双方经济合作基础。此次投资不但刷新了韩国对美投资纪录，同时进一步巩固了其作为韩最大投资对象国的地位。此外，美韩双方还表示将共同进入外国核电市场，深化在由美国主导的载人探月计划“阿尔忒弥斯”的合作。

第四，安保同盟。美韩双方商定终止《美韩导弹指南》，韩国重获自主研发导弹的权限，为未来韩国国防能力的提升及战时作战指挥权的归还进一步奠定基础。但令人担忧的是，美国将借此在不部署本国导弹的前提下通过韩国导弹对朝鲜半岛及周边形成威慑，为未来的半岛局势增加了更多不确定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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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朝方案有名无实

问：在朝核问题上，双方是否有所突破？

答：与美韩同盟高调宣扬的成果相比，作为首脑会谈焦点的朝核议题依然空洞。

4月30日，白宫发言人普萨基表示美国已完成对朝政策评估，宣布拜登政府的对朝政策既不会依赖奥巴马政府的“战略忍耐”也不会专注于实现特朗普政府的“大交易”，而是采用“外交与坚决遏制的并进路线”，继续坚持半岛完全无核化的目标，推动实现分阶段的渐进式无核化进程。但直至此次美韩联合声明为止，美方也未能就对朝方案进行相对详细的阐明。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美韩政策项目主任斯科特·斯奈德等多位学者也承认美国的对朝政策缺乏细节，这主要是因为拜登政府既希望保持与朝鲜对话的大门开放，又担心方案细节会刺激朝鲜，因此试图用模糊性为自己争取更多回旋空间。

联合声明中，美韩尽管一改此前的提法，特意使用“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正式称谓，并“即兴”任命金成为对朝政策特别代表，表达与朝对话的“诚意”。但在缺乏具体谈判方案的情况下，这更像是一种将球抛给朝鲜的“甩锅”行为。韩国世宗研究所美国研究中心的大批韩国专家认为，朝鲜很难认为目前情况有利于自己，因此在短期内极有可能继续保持沉默。而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金成美则更显悲观，她认为朝鲜问题目前难有突破，而且不排除朝鲜以强硬路线打破朝美僵局的可能性。

也许唯一令文在寅欣慰的是，他对此前美朝谈判成果的高度重视，得到了拜登政府的某种回应。拜登不但表达了对特朗普时期《新加坡联合声明》基本精神的尊重，还将《板门店宣言》和对朝韩合作的支持写入联合声明。对于急于摆脱美朝僵局束缚而单方面快速推动南北对话的文在寅政府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与机会。但持续保持沉默的朝鲜是否愿意给予回应，以及文在寅所剩任期极为有限的客观现实，无疑都是巨大的挑战。

值得关注的是，未来也不能排除美朝甚至美朝韩非公开接触的可能性。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印太协调员库尔特·坎贝尔在19日接受韩联社采访时表示将采用非公开外交交流的方式处理对朝接触问题。韩国统一部长官李仁荣在24日表示，朝方内心期待以《新加坡联合声明》为基础进行对话，如今美国终于任命了对朝政策特别代表并表示尊重联合声明的基本精神，朝鲜有可能会改变此前拒绝美国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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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华关系恐生变数

问：中韩关系是否会受到相应影响？

答：3月至今，美韩已实现了外交、安保双线的多层级会谈，美频繁对韩进行拉拢，并希望通过在韩日之间的斡旋恢复美日韩的三边安保合作，打造遏华战线的意图十分明显。相对日本而言，韩国此前一直保持较为谨慎克制的态度。但从此次美韩联合声明内容来看，韩国的姿态引人担忧。

首先，联合声明提及极为敏感的台海问题、南海问题及湄公河问题。尽管美韩联合声明中对该议题的表述相对克制谨慎，但该议题出现本身就代表文在寅政府对美国的让步与妥协，韩国正义党等政治势力及媒体对此表示极度担忧。鉴于韩国国内舆论压力及文在寅政府自身对华立场，虽然韩国直接参与或实施相关对华措施的可能较低，但韩国内部的猜疑与不安很可能因中美关系的演进而增加，这对于尚未完全恢复的中韩关系而言将是重大挑战。

其次，在韩国是否加入“四方对话合作机制（QUAD）”的问题上，文在寅在记者提问时表示拜登未就此向他施压。尽管不排除其真实性，但这极有可能是一种外交辞令。韩方此前已多次表示不会加入“针对中国的QUAD”，因此对于美韩双方而言，合作之实明显要重于合作之名。上述多个领域的合作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美韩对彼此的需要，因此韩方有可能已经说服美国不再要求韩国从名义上加入QUAD。

世宗研究所安全战略研究室研究员郑载兴认为，就目前形式来看，文在寅政府加入QUAD难度比较大。斯科特·斯奈德也认为，拜登政府将区域合作重点放在提供疫苗等公共产品、供应链网络搭建、气候变化合作等方面，韩国可以在这一框架下更容易地开展与美及其盟友的合作。

但是从韩国国内看，文在寅访美后，对其施政满意度不升反降,其中民主党的“票仓”光州和全罗道地区降幅尤甚。这一方面源于当地强烈的反美情绪，另一方面也在于全国范围内对文在寅政府房地产等经济政策和民主党执政不力的普遍失望。

可以说，文在寅政府此次访美为未来的韩国对外政策定下了基调，韩国政坛强势追求美韩同盟回归与强化的趋势难以改变，这甚至得到在野保守党的认可。两党在对外政策立场的接近意味着，在明年韩国总统选举中，国内因素将成为选民投票的重要依据。

而就目前而言，执政的民主党优势不再，并可能会延续4月地方补选的噩梦。届时，未来可能会出现一个更加亲美的韩国，而朝鲜半岛局势也将再次陷入未知与动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