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新
每于断砖残瓦或古寺、旧城的墙根上发现绿绿的苔痕,心中总会有所触动,似乎是一种荒凉的意味,又似乎是一缕生命的怜惜。潮湿的江南,尤其是在雨后,漫步于庭院里、曲径中、石桥上,常能见到抹不去的、生长着的苔痕。
袁枚曾在《随园诗话》(卷七)中录下唐静涵的一句诗:“苔痕深院雨,人影小窗灯。”的确意境幽深。雨和苔痕,人和灯影,有动有静,相映成趣,苔痕衬出僻静所在,人影烘托孤独氛围。
苔,也许是最不起眼的植物之一了,但它曾经是地球绿色革命的前驱者之一。那大约是在距今5.1亿年前了,海洋里活动着三叶虫、菊石、鹦鹉螺一类的动物,陆地上一片寂静,陆生动物的现身,还要到1亿年之后。在海洋的沿岸,属于真菌类的地衣开始登陆,这为苔的登陆创造了条件,如果说地衣是先遣部队,苔就是向纵深推进的主力。回顾地球生命发展的历史,苔的登陆,揭开了植物蔓延的新篇章,植物的登陆,形成了食物链的诱发效应,无脊椎动物、古硬骨鱼类相继登陆,征服陆地的史诗开篇了。
今天,我们赞叹着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我们欣赏着一望无际雄伟壮观的森林,可是却少有人会想起前驱者苔来,也少有人记起她最早登陆时的筚路蓝缕。她是那样的微小、羸弱、不值一提。然而,苔是快乐的,她觉得自己当年冒险登陆的所有艰辛,都是值得的,她为地球成为绿色的乐园而庆幸不已。现在,她可以倚于废垣的缝隙里怀古,也可以爬在老树的背上乘凉。偶尔,一两位诗人写起她,她会很开心,她也能理解诗人的情绪。不管如何,苔来自上古,她让人们发一些怀古之幽思,毕竟是极为自然的。
央视《经典咏流传》节目曾有乡村老师梁俊和山里孩子们演唱袁枚诗《苔》(其一),诗云:“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这样的诗又经乡村老师和孩子们唱出,尤其感人。袁枚原诗还有其二,云:“各有心情在,随渠爱暖凉。青苔问红叶,何物是斜阳。”
袁枚的《苔》(其一)表现了一种人生需出彩,花当尽力开的价值取向。这与“花开半妍”的人生情趣又自不同。唐代白居易《玩半开花赠皇甫郎中》有句“人怜全盛日,我爱半开时”。
“花开半妍”的美学意味是不言而喻的,但给人的感觉是一种精致生活的追求与世故的老成。人生需出彩,花当尽力开,则更符合现代精神。“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是一种竭尽全力,积极向上的人生姿态。在一个奋斗的时代里,更应该提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