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牙事

辛旭光

防疫期间，医患都是面罩严实，乞求得个医生的表情安慰，绝对是奢望。这个高冷的年轻男牙医，手势特别轻，额头平展高爽，颜值颇高。恐怕三十岁不到。试以沪语，竟有回应，稍似安慰。拔牙齿，还是一个断根牙，啥人晓得，要用老虎钳撬出来（口+伐）？他先打了针麻药，让我先躺五分钟，又递过一页《拔牙须知》。

这种预热，吓得我来棉袄先脱掉了。

一会，他问“舌头大了吗”，我只记得有“唇齿相依”的成语，怎么问舌头呢？其实他并不等我回答，就拿了只亮闪闪的大钳子，试着拎了拎这只断根牙，好像是要掂掂，要用几分气力。他已磨好拳擦好掌，一个好屠夫做的准备，也只不过如此，吓得我来眼睛也闭不上，额骨头上冒出来一层汗，真是有失颜面。

说时迟，那时快，他在断根牙前后，比划了一下；又换了样工具，还等不到我讨饶，他讲“好了”，喔！一分钟也不到。

老早就有一种说法：“你是想花一百块，十秒钟拔一颗牙齿。或者，花十块钱，一分钟拔一颗牙齿。”选择因人而异，我会选前者。价格与速度（舒适度）是成正比的。今日事实胜于雄辩。

他填了块纱布让我咬半小时。居然连一口血水也不用吐。医嘱是“嘴里的水都咽下去！”喔唷，真的想让我当英雄忍者，“拍掉牙齿往肚里咽？”

我也不晓得前世修了什么福，让我有个牙科博士的小辈。她给挂了号，又联系口腔外科，让我先拔断牙，三个月后再找她种牙。一口牙的事都让她包了。不过她再三叮嘱我：拔牙前，先去洗牙，去掉烟污茶垢。

显然，对一个牙医的尊敬是在事后。对一个牙医的尊重，则在事先。你必须先洗一次牙。好像先将牛排拾掇得干干净净，厚薄恰好，边缘齐截，等分切开，方能让厨师有兴致煎烤；才能食指大动，乾坤调和。

于是三天前，约了家牙所。躺到了牙椅上，护士小妹补充告知：“正常洗250，温柔洗520。”我要笑喷了：“又不是纤体按摩，何以如此？”问：“愿闻其详？”答：“正是。”护士小妹说：“正常洗，则用传统磨头，硬碰硬，像雕刻钻石一样；温柔洗，则用温水含砂，摩挲冲洗。结果一样，体验有别。”

我来不及弄懂其中窍槛，弱弱回答：“怎么不疼怎么洗！”结果不言而喻。护士小妹懂了，要我耐心配合四十分钟，脸上蒙了一方巾，只留个圆洞。我想打个瞌睡。护士小妹说：“若感觉痛，竖起食指（左右不论）示意一下。”嗯，是睡不得的。于是我只能作假寐状，如屏息听壁，盲听配合。好在护士小妹的酥手暖和，添些遐想，不致无聊。

付账总是硬碰硬。凭什么网价250，现场又成了520？这家诊所，是用了个物理定律作名称，若依摩尔定律的内涵：芯片制造技术上，每经过24个月便会提高一倍；换言之，处理器的速度，每隔两年翻一倍。而这种科技进步的速度，也以成本减少、效率提升为标志。技术手段进步了，应该价廉物美才是。他们实在是误会了“摩尔定律”的美名。

洗好牙，亮瞎眼睛，自信对得起牙医了，暗暗发誓：以后每年洗一次，500文还是值得的，无非少吃一块雪花牛排乎？

科学的新生活鸡汤是“要想多活十年，先准备十万元”。补齐牙，修好门面。牙口好，吃嘛香，身体棒。生病不是运气，而是自己的生活方式选择。

你想天天赴同学会，不如先修理好一口牙事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