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泷流水恨东逝

吴永耀

来到江西黎川古城明清老街，最值得一去的当然张恨水故居。这是一处位于社平水熊村水会合处黎滩河边两层木屋。前临水后邻街。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春，一个姓张名心远的十岁男孩随清末税务小官吏的父亲乘乌篷小船走水路，沿赣江而下，几经颠簸漂流，过这江穿那河，最终停靠在黎川小镇黎滩河南津码头，上岸没走几步安顿下来，这里既是他父亲的办公地，也是他家居住处。楼下是盐税官府纳税点，楼上是盐税官吏一家宿舍。

在水路的几天里，为打发无聊的时间，心远在窄小的舱内东翻西找，无意中在角落处看到一本《残唐演义》，他是第一次接触到这闲书，先是解闷，渐渐被书中的故事，故事中的人物所吸引，尽管是囫囵吞枣读，还没有完全理解内容，还是读完了。心远坐在船头，呆呆地遐想自问：以后我也能写出这样的故事这样的人物吗？

穿过张恨水故居二楼厅堂来到吊楼木栏，出现与私塾处截然相反的自然空间，眼前视野开阔毫无遮挡，不远处新丰桥横港桥双龙卧溪，又能想象到十岁孩童无聊时依栏目视远方发发呆，呼吸着户外的新鲜空气，看看眼前的秀丽山水，想想身边的儿时生活，回味闲书的奇事异人，时不时编织自己并不完美的故事梦。

不久，张父又调往他处，心远随父母一起离开黎川，也是水路。这样的迁居随其父官职调离在黎川前黎川后都有多次，或南昌或上饶或景德镇。虽然他在黎川只居住了一年时间，但就是黎川这段时间，是影响他人生道路的转折点，更是促使他以后成为章回小说大咖的起点。

1913年，父母给心远娶了媳妇，这是桩包办婚姻。家成了，业却没立，还在苏州垦植学校念书，是个典型的啃老族，闲时还是翻翻闲书并有了创作冲动，开始了写作投稿生涯，在给《小说月报》投稿时用了“愁花恨水生”的署名，仅仅得到“容缓选载”的回音。恰在此时，家境开始破落。一年后，学校又倒闭。他辍学来到武汉他叔父处当小报编辑帮手。闲时试着写诗，得到叔父的赞肯，准备在小报上刊用，那署何名？

也许是冥冥天意，心远者必立志，浅者养家糊口，深者成就一番事业，打出一片天地。二十岁的成家男人，刚刚脱离啃老，但仍然一事无成。光阴如梭，时间似水，就这样一晃而过吗？他再次想起他喜欢的李煜的词《乌夜啼》，反复咏唱“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他感到一年前“愁花恨水生”署名立意不高寓意不深，稍作思虑，拿笔写下“恨水”两字。泷泷流水恨东逝。

于是，苍天不负励志人，心远慢慢在世上隐去，恨水渐渐走上中国通俗文学的舞台。三年后开始发表作品，十年后九十万字的章回小说《春明外史》在《世界晚报》夜光副刊连载后一举成名，接着《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相继问世，他的三千多万字作品从语言到内容做到雅俗共赏，为章回小说过渡到通俗小说架起了桥梁，奠定了他在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的大咖地位。

一百年后，2011年张恨水女儿张明明来到目前保存最完整的黎川张恨水故居参访，看了当年父辈生活的实景，听了讲解员的介绍，临走时写下“溪水潺潺，书声琅琅”的留言，她想告诉世人，他的父亲文学启蒙从这里起步，凭乌篷小舟过小溪小河，最终驶向大江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