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瑾
幼年,母亲每每周末去单位值班,总会带上我们姐弟俩,坐上26路从市中心到遥远的徐家汇,电车启动时会带出一丝柔板般的滑音,随后售票员从票夹上飞快地撕票、打孔递给乘客。快到站了,售票员拿出小旗拍着车壁、拉出头顶上方的黑色按钮,中门后门便扑哧打开,一按又哗啦地关门合上,从不失手。电车在转弯时常“掉辫子”,此时我们就像碰到了好玩的戏码般兴奋,一段旅程载着令人着迷的时光……而父亲也时常带我们去朋友朱伯伯家串门,伯伯家临近江边码头,相比26路电车的温柔,往市南的66路汽车开得很恣意。夜深时,回程的车厢显得空荡,前后两辆66路车你追我赶,趴在驾驶员边前横档上的我看着司机娴熟地操控着长长的排挡杆,行云流水般地飞奔着最终不让后方超越。
上世纪八九年代的上班时分,常坐212、220路,三位数号码的大站车是早高峰时乘客们的救星,因为其停站少速度快,再挤也要拼出吃奶的劲上。春天,在拥挤的车里望窗外倏然闪过的玉兰和紫荆,心中背着单词、向往着未来,至今虽没实现宏大的梦想,但玉兰花却化作向上的图腾伴随每一次命运的挑战。难耐37摄氏度气温的夏日,双向车道的延安路隧道内还时常有抛锚,没有空调的车厢每平方米内挤挨着七八名乘客,绝对是场耐力的考验。也有让人陶醉的时刻,秋日的车窗外,糖炒栗子和鲜肉月饼的香气飘进车厢,勾人魂魄。也喜欢冬天的车厢,在水汽朦胧的车窗玻璃上用指尖画一对柳眼,用它们看外面皑皑的雪景。难忘最美的一条线路是下班和闺蜜去夜校坐的42路,穿越在遮天的梧桐走廊,兜兜转转中听到了琴声、邂逅着竹篱笆墙,透过围墙看见的红砖老别墅,典雅。
如今,自己虽可以用方向盘任意东西,但骑行和公交出行还是首选方式。世界是辩证的,手把方向盘看似自由,实则充满规则和束缚;坐公交出行则相反,可开小差、可览风景、可思考亦可远程沟通。即便在陌生的远方,若时间充裕、体力充沛,也以公交出行为主,尤其首选地面交通。这是了解一个城市的安全、便捷方式和角度。前一阵在西藏自由行,坐25路公交往返景点和酒店,于老城区的众多牦牛火锅、川味食肆中发现一家老鸭粉丝汤店,久违之乐让人果断提前下车追“粉”;行走西宁时,适逢甘肃、内蒙古、西安疫情当前,看到每辆公交车上都增派了一名驻车协警。
曾经担心我们公交线会否像老城住宅一样随城市建设动迁而消失?会否因18条地铁的开通而减少?答案是否定的,上海虽拥有了世界最长的地铁线,但地面公交仍保留了人们耳熟能详的老线路。随着城区变化它们不断更新和延伸,深植在那些曲折中的是不变的基因,让人们记住来路,随车轮驶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