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华
记忆中的年便是从打扫卫生开始的。
那时,打扫卫生一般在农历腊月二十四。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除旧立新的愿望和祈盼。所以每逢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拆洗被褥、洒扫庭院、打扫屋子……到处洋溢着欢欢喜喜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新春的欢乐气氛。
每逢打扫卫生时,母亲先把房间里的行李搬到别的房间,再卷起油布,然后用废旧报纸把衣箱、洋柜盖上,以防灰尘。开始清扫了,母亲围上头巾,戴上口罩,用一根长竹竿绑上笤帚扫去墙上的灰尘,她时而弯腰,时而站起,时而低头,时而抬头,连旮旯都不轻易放过,那么认真,那么细心。当初刷墙用的是白土。待尘气散去,便熬制白土浆。母亲先把水烧热,再把块状白土敲碎放进锅里,然后用木棍子搅拌,搅得水和白土融为一体成了糊状,用手试一试有点挂手了,就是最佳配制。根据稠稀决定加水多少。稠了粉刷墙时,墙会起皮;稀了粉刷墙时,墙不显白。接下来便是刷房子了,把白土盛在一个小盆子里,用白土刷子蘸上白土浆刷。刷房子有讲究,要么都横着刷,要么都竖着刷,不能杂乱无章。刷到高处时,还得登梯子。我在下边负责帮小忙:端盆子、扶梯子、舀白土浆。母亲干啥都是能手,蘸了白土浆的刷子往上一举,刷子划过墙壁,每刷完一堵墙时,匀匀实实一道白,白得透亮,白得清爽。不知母亲蘸白土的手法有高招,还是调白土的配料有秘方,只见母亲的手臂悠然摆来,悠然摆去,如同伴着鼓点,和着琴音,每一摆刷,那刷子便在墙面啪地清脆一响,极是好听。啪啪声里,一道道白土痕迹,衔接得天衣无缝,刷过去的墙面,真好比平平整整打开一面雪白的屏障。
刷完墙,母亲把家具清洗得干干净净,虽然家具旧,但在母亲的擦洗下,橙色衣箱和红色洋柜在洁白如雪的墙壁映衬下,艳丽无比,煞是好看。接下来便是贴年画,过年贴年画是为了驱邪、辟邪,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糊窗户更必不可少。窗户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六扇由木头制成,窗棂上的各种图案都出自木匠的精雕细琢。出于对称,下面是六块玻璃。糊窗户时,要选在一个无风有暖阳的日子,天冷会把糨糊冻了,粘不住;有风,会把纸吹得粘不平整。开始糊窗户了,首先把旧麻纸和窗花撕掉,窗棂上遗留的糨糊窗纸也用铁铲细细刮过。母亲讲排场,凡事力求尽善尽美。每逢此时,她先把各种图案按窗棂大小裁好,把不同颜色的纸裁成小正方形或小长方形,把形态各异的窗花搭配摆好,再依次把它们粘在窗户上,最后用白生生的麻纸蒙在上面才算大功告成。洁白如雪的墙、各种各样的年画、五颜六色的窗花相得益彰,让家里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让人身心愉悦,让年味十足。
“民以食为天”,炸麻花当然也是过年必备食物。母亲对炸麻花的配料了如指掌。面粉、白糖、水、胡油、鸡蛋都按比例配制而成。每次下午开始,面团和好后,稍醒一醒,就搓麻花。看着一根根搓好的麻花排队似的放在盖垫(方言叫pie子)上,我早已垂涎三尺。炸麻花也得把握火候:火大了发焦;火小了不脆。这对母亲而言,小菜一碟,她把握火候适时,炸出的麻花甜丝丝的、脆生生的、香喷喷的,让人百吃不厌。
那时的年,年前是忙碌的,是疲惫的,但人们却是开心的。人逢人便问:“安顿住了吗?”人们边笑边说:“炮子一响便安顿住了。”确实如此,上街购物,除夕上午贴对联,下午垒旺火和请祖宗,晚上煮肉,包饺子熬年守岁,春节早上吃饺子拜年。等到正月时,人们便可尽情享受年前准备的美食,尽情享受自由清闲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