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4日 星期六
姚黄魏紫(中国画) 添花与送炭 农家饭食 原乡远去的天籁 觅 我的外婆
第14版:夜光杯 2022-03-19

我的外婆

李动

近来特别喜欢听老歌,清晨醒来打开CD,听到《外婆的澎湖湾》这首歌时,便会想联想到自己的外婆。记得上世纪80年代去北京阿姨家时,见外婆苍老了许多,脸上长了许多老年斑,满头白发像枯藤似的挂在荒凉的额上,岁月的皱纹切碎了她的脸,满散着沉沉的暮。她用亲切的山东乡音告诉我:“手脚不如以往灵便了,只有一只眼睛能见太阳。”

晚上外婆给我煮了三个鸡蛋,非要我都吃下去,我让给她一个,她笑着推开说:“小时候你经常偷着吃,现在倒正经了。”吃完鸡蛋后,我瞥见她颤抖着松树皮一般枯瘦的手,拾起桌上的蛋壳,舔那蛋壳里的蛋清。见之我心里不觉一阵酸楚。

第二天清晨,我准备去爬长城,外婆拉着我,在黑棉袄内兜里抠索,掏出那个灰色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把里面叠得整齐的钱全给了我,我马上拒绝。她硬是塞给我说:“只有吃饱了爬山才有劲哩。”我不知怎的竟然收下了。虽是一大把钱,但买了一盒彩卷后便所剩无几。事后想想,她老人家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了这几个钱,然而我却一挥而尽。后悔真不该拿她微薄的零用钱。记得小时候,当她不肯给我零钱时,我总是一本正经的说:“等我长大工作了,每月给你五元钱,别那么小气!”她听罢就笑得合不拢嘴来,满脸的皱花儿绽放了,便马上掏钱给我,好像就是要等我这句话。

转眼我要回上海了,临别,外婆严肃地嘱咐我:“你年纪也二十好几了,不要再像小孩子似的使性子,要好好工作,做出成绩了,漂亮姑娘才会喜欢你。”我满不在乎地抢白她:“要有房子,有钱,人家漂亮姑娘才喜欢呢。”外婆脸色更严肃了:“漂亮不漂亮,钱多钱少倒不紧要,主要是人品好,老实巴交的过日子太平。”

当我离开阿姨家时,外婆戴上了蓝粗布头巾,要送我上汽车站,我见外面风大,执意不要她送。

走了一段路,回眸望去见她老人家仍怔怔地伫立在楼门口,我向她挥手致意,她却无动于衷,这大概是她眼神不济的缘故吧。此时此刻,我真想跑回去,又怕耽误了车点。走到楼房转角处,忍不住再回首眺望,见她还是呆呆的伫立在门楼前,满头的白发和蓝粗布头巾在风中抖动。

上了火车,我开始后悔没有给她老人家带礼物,老人颇讲究这一点,我却疏忽了。我准备写信请求她的原谅,在握笔苦想时,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给我补好了裤子,我觉得难看,煎饼似的一大块,便撕去了补丁,叫邻居阿姨用缝纫机补,补完后特意拿给她看,还嘲笑她:“你看人家补得多好,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笑了,笑得是那样的苦涩。想起这些,泪如泉涌。外婆曾告诉我:“外公参加八路军后,不幸被日本鬼子抓住,他宁死不屈,最后被鬼子杀死了。”

上世纪90年代初,外婆来上海小住,曾托我给她买个半导体。我花了近200元给她买了一个深圳产的三波段六频道最贵的半导体收音机,外婆却说不会用。我又花二十多元买了一个便宜的,她高兴地对我说:“太好使了。”

外婆每次回娘家,见她枯坐窗前,用一只眼睛看着外面迷糊的东西和人影,靠听收音机度日。外婆住不惯上海,又回到北京阿姨家去了。

2009年夏天,接母亲电话,知道外婆故去了。抹着眼泪掐指算了一下,外公牺牲了70年后外婆随他而去,整整穿过了70年的寂寞,太不容易了。外婆已走了十多年,但我常常会想起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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