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9日 星期二
余晖(油画) 受挫之后怎么办? 听枫园记 良兄的弹皮弓 野生动物摄影家的坚韧 上海人的豆腐菜
第12版:夜光杯 2022-06-13

良兄的弹皮弓

李新章

去伯父家寄读那年,我8岁,堂兄仁良11岁。我叫他良哥,他说,我是堂兄,不是表哥,你得叫我良兄。良兄手巧,一根粗铁丝、一把老虎钳,一顿饭的工夫,一把弹皮弓的弓架就完成了。

放学后,我跟着良兄来到下伸店。他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熊猫大曲的空酒瓶,我知道,那是他从爷爷饭桌上拿的,可兑换一角二分钱。良兄把酒瓶往柜台上一放,冲掌柜的说,全部换成“蚂蝗带”。“蚂蝗带”就是橡皮筋,是弹皮弓的动力系统。

回家后,趁大人未归,良兄找来爷爷自制的牛皮苍蝇拍,从顶部剪下一块半斤粮票大小的牛皮,又试着拍了两下,冲我笑道,不影响,还可以拍的。他还警告我说,爷爷问起来,就说是你剪的,你是新来的,他不会揍你。

把蚂蝗带、牛皮和弓架组装起来,手柄上绕上细铜丝,一把弹皮弓就算完整了。现在,就差子弹了。

晚饭后,我们从菜园地里垦回几斤泥土,将其放在一个旧脸盆里,良兄从奶奶床底下的脚炉里偷出两个鸡蛋,打碎,将蛋清蛋黄与盆中泥土搅在一起,用手不停地揉捏,揉成一块黏性十足的泥团,再搓成条,剪成若干粽子糖大小的小块,搓成一分硬币大小的泥丸,共一百几十颗。良兄说,晒干的泥丸,就是弹皮弓的子弹。

星期天,泥丸干透,终于可实战了。

那天吃罢早饭,我就催着良兄出去打鸟。良兄把一个摘棉花用的粗布花袋扔给我,要我搭肩背着,说一会用来装鸟。还说,打鸟,以他为主。我问,为啥?他说,因为他是射手。我又问,那我呢?他说,你是助手。看我一脸不高兴,又安慰我道,射手与助手,都是手,平级。还特意给我玩了玩弹皮弓,象征性地教我朝河里发射了两枚泥丸,好让我见点水花。

良兄除了功课,似乎什么都懂。他要我满世界地找鸟窝,他说,鸟窝是鸟儿的家,鸟与你一样,你玩累了就得回家吃饭睡觉,它们也是。他还用柳树枝编了两个圈圈,一人一个箍在头上,便于隐蔽。

终于,我在徐家橘林边上的一棵高大榆树上,找到一个比蓝边大碗还大的鸟窝。按照良兄的“部署”,我们在离榆树二十米开外的一片棉花地里潜伏着。

果然,十来分钟后,一只大鸟飞过来,停在榆树上,守着鸟窝咕咕鸣叫。良兄轻声对我说,是只野鸽子。我轻声回道,嗯,好大的鸟。只见良兄缓缓起身,缓慢地喂弹,拉弦,手指一松,“嗖”地一声,子弹飞出,树上的野鸽子应声而落,掉进了徐家的橘林里,不见了。

橘林就在徐家北侧,四周种着两米多高的带刺植物,围墙似的。要想找鸟,须绕到南面五开间平房处,穿过徐家客堂,走北门,方可进林。

敲门,徐家老头出来。良兄说明来意,请求他放我们进林寻鸟。老头说,什么鸟不鸟的,你们不会是来偷橘子的吧?再说了,那只鸟写名字了吗?谁能证明那是你们打下来的?

好说歹说,老头就是不让我们进林。

第二天一早,徐家老头登门向我爷爷告状,说昨天半夜里,听到“呯”的一声,起床一看,发现南窗的玻璃碎了,肯定是你孙子,为报复我不让他们进林找鸟,用弹皮弓打碎了我家玻璃。他把泥丸高高举起,说,这是证据。

爷爷责问良兄,到底怎么回事。良兄跨前一步,挡在爷爷身前,反问徐家老头,这泥丸写名字了吗?谁能证明这是我家的泥丸呢?徐家老头无言以对,灰溜溜地离开了。

以上故事,已过去45年。良兄和他的弹皮弓,却仍在我的童年岁月里闪光。那是一种懵懂的关于男子汉的力量,在我很小的时候,早已植入血液,并随时间的推移,不断壮大。

刘畊宏的毽子操风靡大江南北,半个多世纪前的我们不但会踢毽子,还会自己做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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