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梧桐

王妙瑞

上海没有市树，我估计把梧桐当“市树”的人不会少。全市有5000多条马路，绝大多数种的是梧桐，不论你是从老弄堂还是新小区出门，见到的“第一棵树”多为人行道上的梧桐吧。上海有一条百年老马路是以梧桐命名的，也许它是上海的“梧桐源”。很多年前我到原南市区老城厢一探梧桐路的真容，说来见笑，路宽仅2米多，350余米长的路上哪有梧桐踪影。经打听原来当年小路边有座教堂，围墙内长了一棵梧桐树，一到夏天绿色枝叶恣意翻越墙头，与小路上的左邻右舍相伴。因为人们爱绿，遂将原天主堂路叫作了梧桐路。没有梧桐树的梧桐路居然“混”了100多年至今。

一树引来万树绿。今天的上海“无梧桐、不风景”。那些占有经典建筑的好地段，如果缺了粗壮高大的梧桐点缀，美感也差多了。有一年淮海路改造，移走了很多梧桐树。我走在路上问自己，这还是淮海路吗？简直像美人脱发不敢相认啦。几年前上海开展评选“林荫道”活动。我发现凡是哪条马路被选上，好像都有60来年以上树龄的梧桐作为入选条件之一，看来上海街头绿色风景之梁由老梧桐担当最合适。这样的体会也在日常出行中感受，鲁迅故居的山阴路、巴金故居的武康路、普希金铜像坐落的汾阳路、岳阳路和桃江路的街心花园等之所以惬意，不光是因为名人效应，还因梧桐魅力不可或缺。阅读这样的建筑当然让人兴趣盎然。

老梧桐不仅美了夏天，还有春天和秋天。不过人们欣赏梧桐，往往注重了夏天的浓绿，忽略了春天的嫩绿。其实梧桐在春天有意想不到的别致可爱，但这种“发现”需要付出。最好在四月谷雨前后，天上春雨霏霏，撑着伞站在梧桐下抬头看树叶。寸把长的梧桐新叶经路灯照射，像碧绿通透的翡翠，沾满了晶莹水珠挂在枝上，恨不得摘一枚拿回家仔细欣赏。这段亲历我是被博美小狗东东逼出来的。那天它从窝里跳出来，扒在我睡觉的床沿边，不停地叫唤。我一看表才凌晨3点半，知道它要出去溜达，没办法，只得起身抱起小狗，因下雨右手打着伞，在小区外的枫桥路把东东放在梧桐树下，一抬头无意中见到了上述一幕。早年上海梧桐移植南京，中山陵下有一条梧桐路人称“翡翠长廊”，那时我觉得形容不准确。现在明白了，想来是对四五月间梧桐新叶的比喻。

六至九月的梧桐最风光，半空中枝叶牵手搭起了绿色凉棚，路有多远，棚有多长，就像衡山路名扬上海。手掌般大的树叶长势茂盛，大有“一手遮天”的味道，阳光偶尔透过叶子间的缝隙，像金丝一样垂落地面煞是好看。经过一个夏天火炉锤炼，秋天的梧桐叶落地不久变成焦黄色的“金箔”，踩在脚下沙沙作响。过去当作植物垃圾每天清理，保持市容整洁。现在林荫道上的梧桐落叶是景观资源，立牌告示保持半月之久。新创意不时在中心城区的林荫道闪现，时装秀在静安的落叶景观道亮相，街头音乐会在静安公园外的林荫道旁举办。去年十月我居住的曹杨社区还为一棵独立老梧桐建了“梧桐花园”。

梧桐有“春生翡翠叶、夏长千手叶、秋落金片叶”的规律，折射了它雅致、浪漫、金贵的多元特质。与充满海派风情的老梧桐相伴，聆听知了鸣叫，那是童年至老难以忘怀的自然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