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华
原陆军34师侦察连有个老战友微信群,聚集了数十名苏浙皖豫沪上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曾在该连服役的老兵。这要感谢1961年从上海入伍的老排长梁体清,是他最早发起同年入伍战友联谊活动,由此雪球般越滚越大。
从上世纪90年代初起,原侦察连老战友每年相聚忆昔话今。今年初,浙江义乌茂兴战友早早签约旅行社,期待4月邀请战友欢聚。然而疫情蔓延,不得不按下暂停键。其间,各地老兵纷纷微信或电话关心问候,提振了上海战友抗疫信心。“足不出户”的老梁翻阅相册,睹物思人,在群内晒出50年前侦察连百多人“迎新送老”合影,提出“疫情后再聚”的建议,引发大伙热烈响应。
其实群内都曾为侦察连的老兵新兵。当年,凡刚分到侦察连的都被老兵称为“新兵蛋子”。而老兵如同上海闲话的“老法师”,确有“两把刷子”。“文革”期间,一次在市委礼堂执勤的侦察连10位老兵霸气出手,成功制止造反派数百人暴力冲击老干部的行为,威名大震。目前仍健在的老梁、老申、老陶和老吴,1964年曾随侦察连“尖子班”代表原南京军区参加全军侦察分队“大比武”,荣获最高奖项优胜奖,受到叶剑英元帅,罗瑞卿、许世友、李德生等将军的亲切接见和鼓励,他们是“硬碰硬”的老侦察兵。这个“老”字,不仅表示军龄长,更指身怀真功夫。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年岁末“迎新送老”后,留下成为骨干的老兵接续对新兵“传帮带”,使人民军队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得以代代传承、发扬光大。
51年前,刚跨出中学校门的我满怀激情成为侦察连新兵排一员,与来自浙江、山东等地的新兵,每天由老兵班长带领着,除了进行步兵队列、体能、战术训练外,还着重训练侦察兵擒拿格斗和捕俘技能,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眼睛一睁,练到熄灯”。半夜睡梦中也会被紧急集合哨声惊醒,几分钟穿军装打背包,野外跑上几公里。稚嫩在磨练中渐渐褪去。
在我的记忆里,老兵传承有时就是“唠叨”。比如最让新兵期待的打靶训练,老兵会不厌其烦地在我耳边啰嗦:靶场即战场,瞄靶如绣花,三点(准星、缺口、靶子)成一线,丝毫不能差,“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反正必须不折不扣地练。正逢寒冬腊月,我趴在冰冷的射击台上,手持56式半自动步枪瞄准百米远的胸环靶,一次次体验老兵口传秘诀“有知有觉扣,不知不觉响”的击发过程。手脚麻木了,起身活动片刻,趴下再练。实弹打靶那天,新兵们跃跃欲试,不甘落后。我上射击台后,放平心态,默念“秘诀”,结果5发子弹打出46环优秀成绩,得到老兵点头肯定。
老兵传承有时是“放手”。新兵集训毕,我分到班里。“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盛夏酷暑是游泳训练大好时机。老兵在水库深水处每隔六七米插入竹竿,再用麻绳绑住竹竿连成圆圈。每次下水后,大家需围绕竹竿绳索蛙泳游上两三小时,累了就拽住麻绳歇会再游。游过泳池的我是新兵中的“旱鸭子”,由万米蛙泳好手的老兵带教,在岸上和浅水处一遍遍练习划水、换气、蹬腿动作。几天后,我被老兵单手托住下巴游向深水区。游着游着,老兵突然放手,毫无防备的我一下没入水中,连呛几口水。“注意动作!”老兵喊道。我迅速调整呼吸和动作,人不再下沉,也可以大胆绕着竹竿游了。由于烈日暴晒,我皮肤发炎起泡,火辣辣地疼,想到“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于是咬咬牙坚持,不久就甩掉了“旱鸭子”的帽子。
一个秋夜,我所在三排进行孤胆训练。全排紧急集合后拉出营房,向西急行几千米,又登上两百多米的洞山顶。休息片刻,班长点名后要求单人返回营房。这时我大脑一片空白,来时稀里糊涂光顾跟着走了。战友一个个消失在夜色中。轮到我出发时,急中生智,返程路线已理清。借助月光,我在荆棘中穿行,小腿被划出道道口子。打算走捷径斜插下坡,却“欲速不达”,不知不觉走到悬崖处,黑咕隆咚的只得折返,寻着羊肠小道顺利抵达山下,再穿过荒野坟场,有惊无险地返回了驻地。其实途中已发现有老兵悄悄跟在后面,翌日班长点评也证实,甚为感动。
光阴荏苒,经历过激情燃烧岁月的新老侦察兵,如今虽两鬓斑白不再年轻,但军营凝结的战友情谊隽永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