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旅“欧洲之巅”

陆泱

说起欧洲之巅，很多人脑海中最先想到的应该是瑞士的少女峰又或者是法国的勃朗峰，两峰都以冰雪与浮云吸引着八方游客，但是鲜有人知有那么座山峰坐落于西班牙阿斯图里亚大区，且如假包换般以“欧洲之巅”命名。论实际高度这里不是欧洲最高峰，也没有常年能够观赏的雪景，但“此心安处是吾乡”即是对这里的最好概述。

爬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七月正值地中海气候的盛夏，阳光滚烫，树上滴落的露水打湿了头发，山林中的雾气弄湿了衣裳，一阵风吹过把整个人都吹得通透，仿佛身体已经消失与空气混为了一体。沿着流淌着的河水往山林深处走去，虽空无一人但身边又充满了寂静的音乐。

远方的山峰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走着走着一个湖泊豁然出现在眼前，是科瓦东加天池。湖边空无一人，只有牛群们惬意地晒着太阳打着盹。这里原本的寂静被我的孤旅打破，老牛懒懒地瞅我一眼，又百无聊赖地狠狠啃了一口青草吧唧吧唧嚼起来；几头牛犊子见到陌生来客好奇地向前几步，牛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又小心翼翼后退几步哞哞叫了几声夹杂着三分警惕与不安。

天池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往湖中望去，没有湖中仙女或者大鱼出现的惊喜，但对面群峰与森林倒映在水面上优雅地晃动扭曲着，青山绿水蓝天在此奇异交互成了梦幻般的紫色。河的对面，远处一群岩羊正在山谷尽头欢快奔跑着，跳跃着，忽左忽右，忽近忽远，宛如在火焰丛中缥缈地飘荡。恍恍惚惚中突然一只青蛙惊起了湖面一片波澜，风景霎时似乎醒了过来。再定睛望去，远方哪里还有岩羊的影子，我不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幻觉。

在林间穿梭，不知不觉已到了半山腰。回头望去，碧绿的山谷层峦叠嶂，七月欧洲之巅的草甸是什么样的？它没有冬韵的苍凉，也没有春日的柔情，有的只有最纯粹的自然与生命力。天空蓝得无比透彻，甚至看不到一丝云彩；身边偶尔飘来一丝半缕，眨眼间便消失殆尽化为透明；四周的鸟叫虫鸣静下来又空空寂寂。雪山之下绿草茵茵，牛羊成群，找片树荫躺下，只有影子在斑驳的光影与闪烁的水流中清晰而又分明地伴随在身旁。它们似乎和我一样，身体的每一秒钟仿佛都停留在刚刚从梦中醒来的状态。

一阵奶香味荡漾了过来，我起身细嗅，又只剩山涧的青草松脂香。走了两步，一股清冷潮湿的空气扑在脸上，大雾朦朦胧胧汇聚在一起，薄纱般轻柔细腻，又严严实实地罩了下来，在林间游曳，在山谷翻滚。小雨淅淅沥沥，把七月的欧洲之巅描绘成浓淡相宜的一幅幅丹青。

穿过树林继续往山道上走，忽见一个小木屋扎在斜坡上。门前台阶又光又滑，屋檐上的盖板留有陈年累积的青苔斑痕，一侧角落竖有捆放整齐的干柴。正欲绕道而行，却被屋中主人远远发现，只见一位穿着裙子的青春少女气喘吁吁跑过来，连手里煮牛奶用的搅拌棒都没来得及放下。

许是鲜少见到东方面孔，少女热情地把我邀请进屋避雨。外面的雾渐浓，把整个小屋包围起来，我倚靠在窗边，一边看着少女在煮牛奶的大铁锅前不停地搅动，一边和她讲东方的故事。一个仔细地看着，一个仔细地听着，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暂停了画面，冻结了时间。直到风把窗推开了一条缝，窗外的雾钻进来，丝丝缕缕，在屋里飘散。雨后的清新，草木的香气与熬煮的奶香弥漫在了一起，那一刹那我愿意在这块空间待到天荒地老。往窗外望去，千顷寂静，山在呼吸，水在呼吸，空气在呼吸……此刻凝目，能看到天涯；此刻倾听，可听及海角。

谢过热情好客的少女。然后告别。下山路上忍不住驻足回望，远处的雪山依然是那么近又那么远，叮叮当当的牛铃声仿佛可以带你到任何想去的远方。走到山脚下，我掏出手机拍摄了今天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照片。然后便不再留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