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厢风景线

黄阿忠

我所认知的这个城市的老城厢，是在吴友如的《良友》画报上。老城厢连带城隍庙、豫园等景观，一派气象，街上人来人往，有点像张择端笔下的清明上河图，场面热闹非凡。

后来城市改建，开始拆老城了。最先是把老城厢的围墙拆了，我们这般年纪的大多数没见过这个城墙，还有四面的门，现在只留下小东门、小南门的名字了。老城厢里密集交错的小街、小巷渐渐被改造；还有许多不同样式的房子，比如石库门式的、黑瓦砖墙式的江南民居、欧风东渐式样的小洋楼等夹在其中，也逐渐被拆除，慢慢消逝……

老城厢生活都在我的记忆中，眼前总能浮现那里的一幕幕生活场景。

夏天的印象最深。早晨听木拖板的声音在小巷中回响，那种节奏、那种韵味，不亚于戴望舒的《雨巷》意境；或许有人在家门口搭一圆台、沏一壶茶，边上放着小矿石机，衔一支烟，一边喝茶、听评弹，一边与隔壁准备出去买菜的大姐打招呼。接下来街上开始热闹起来，嘈杂脚步声、买卖吆喝声、自行车铃声交响成了一种都市气息。白天用铅桶吊上来的冰凉的井水浸西瓜，等大人下班回家吃冰镇西瓜；晚上纳凉的时候，躺椅、竹榻、木凳排成一排，路灯下打牌、下棋、围坐讲故事等应有尽有。那是老城厢的一道风景线。

老城厢最接地气的是孩子们的游戏，捉迷藏、滚铁圈、刮三角片、斗橄榄核等，女孩子也有她们的玩法，双手高抛接小布袋、两脚勾跳橡皮筋等；几个孩童围观拉风箱爆炒米花的，手捂着耳朵，等着听爆米花“嘭”的一声响，真可谓是有声的画面。

老城厢的生活充满烟火气，烧菜煮饭的油香、饭香飘过邻家；谁家煮鸡汤，其香扑鼻传万家；邻居包馄饨，定会端一碗到隔壁大家尝尝，还回碗时里面也不会空着。老城厢的邻里情恍惚就在眼前。小巷的早点太多了，大饼、油条、咸豆浆、粢饭糕、排骨年糕、生煎馒头等等。写下那些点心的名称，忽而触动了舌尖上的味蕾，不知不觉口内生津。

怀旧是人生的加油站，当回味走过的一幕幕，那平庸、苦涩会忽然闪出光芒和品出从未尝过的滋味；生活是审美的大本营，将那些细碎的片段，拾掇成朴简、真挚、深情。

老城厢的那些房子，高高低低，式样各异，有黑瓦白墙，原住居民诗意享受；有红顶横梁，西洋建筑夹杂其中；有小街交错，电线电缆划破天空。它们的组合、搭配和生命、生活相守相望，演绎了真、善、美。

城市是有灵魂的，城市的灵魂是人和建筑交融的温度。建筑是有审美的，它们的美在老城厢的江南民居建筑、民国建筑、中西融合的建筑杂处中；在建筑上看到了历史的发展，也看到了其中的审美。老城厢是城市的底色，那里的建筑像是一曲江南丝竹，叮叮当当动人心弦；它们又像是弹词开篇，富有节奏和韵味，悠扬而使人陶醉。

建筑是有生命的，它们在呼吸，它们需要歌唱；它们的歌声高低起落，在砖木打造的黑瓦白墙间、在虚实结合的拐弯抹角处……今天你们走了，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