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生
近日整理书橱,翻出越剧大师傅全香先生送我的《坎坷前面是美景——傅全香的艺术生涯》签名著作和几张不同时期的照片,记忆一下被拉回与先生的“忘年交”时光。今年10月24日,先生离开我们5周年。她出生于1923年8月30日,巧合的是,我的生日也是8月30日。
喜欢越剧的人,尤其是20世纪出生的越剧戏迷,不会不知道“越剧十姐妹”中排行“老五”的傅全香。由她饰演的“祝英台”家喻户晓,在那个年月不知惊艳和迷倒多少英男才俊。
结识傅先生是在20世纪90年代上半叶的一个大雪天。那天傅先生来到解放军驻苏某部慰问人民子弟兵。当时我任政治部副营职新闻干事,既是陪同,也负责此次活动的新闻报道。那会儿傅先生乳腺癌术后不久,部队首长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先生,千万不能让她累着。
我们部队由于战备性质决定,多数团、营、连单位分布在山区,且连队与连队之间都相隔一定距离,不少分队和哨所修在半山腰和山顶上,需要徒步攀登才能到达。我的本意是,雪花还在飘着,山高路滑的,到一至两个点看看就行了。可这位古稀艺术家执拗得很,硬是冒着雪一个连队一个连队地慰问过去。在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战士面前,先生是奶奶辈,可她依旧拉起战士们的手,时不时来上一段《十八里相送》或《江姐》中的《红梅赞》等片段……连续两天的陪同,我被先生的精神感染、感动着!先生回沪第二天,一篇由我撰写的特写《祝英台省亲》,通过新华通讯社在《解放军报》《新华日报》《人民前线报》等多家媒体同时刊出。
那段时间里,先生对我一口一个“阿弟”叫着,我也从“傅老师”改口叫她“大姐”。每当我喊她“大姐”时,她总是满脸春风,答应得很是爽脆。
天公作美,第二年秋天因工作需要,我被调往上海工作。到沪不久,部队组织到美琪大戏院观看越剧《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这是傅先生指导她学生演的一台戏。那天她坐在前排,部队进场时,虽然我肩膀上的“豆豆”由先生认识我时的“一毛三”已经换成了“两毛一”,但先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还大声直呼“阿弟!”我告诉她调来上海工作了,她听后很是高兴,并且交换了电话号码。
那会儿她还担任着上海市政协常委,嘱我假日或有空时约上去观摩她指导学生拍戏,学生有演出时还时常约我去蹭蹭戏,有事没事也打打电话问问好……
实际上我与“祝英台”神交于60年代大伯家的留声机里。童年时,我家深居大山,唯一的娱乐就是收听我大伯家那台留声机。大伯和我堂哥每天出完工就打开留声机,唱片不多,《梁山伯与祝英台》是这间土坯房里发出的“主旋律”。每当听到隔壁“祝英台”的声音一出来,我会立即放下碗筷或直接端着饭碗静立在留声机前,整个脑袋里的神经会好奇并痴迷地跟着那张唱片,一直在转……
作为国家一级演员、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越剧代表性传承人、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享受者,傅全香先生的艺术成就在我中华艺术词典上是可圈可点的。她嗓音明亮、音域宽广、润腔华彩,且真假嗓结合,曲调跌宕多姿、波澜起伏,表演富于激情,以“花衫”戏见长,善用强烈的外部动作来表现人物的内心感情,尤其擅长表现具有强烈反抗精神的悲剧妇女形象。她重视收放开合与花腔的润色,被誉为“越剧花腔女高音”,所创立的“傅派”唱腔是越剧花旦中的重要流派。
20世纪50年代初期与新音乐工作者合作,在由她主演的《十八里相送》和《织锦记》剧中,傅先生首开定腔定谱的先例。1952年冬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演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祝英台,获一等奖。80年代由她参与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孔雀东南飞》《李娃传》和《杜十娘》均被先后拍摄成电视剧,《杜十娘》还获得全国电视剧“飞天奖”荣誉奖。傅先生有一颗不服老的心和一双不停滞的脚。90年代初,已有67岁的她与昆曲演员计镇华合作,演出了反映诗人李清照生平的戏曲电视剧《人比黄花瘦》。那时她大病初愈,医生再三叮嘱她不得上台,特别是不能演全剧。可老艺术家把戏看得比天大,竟然演完全剧,又一次获得“飞天奖”。1993年,她的艺术集锦电视片《她在丛中笑》拍摄完成。同年,“傅全香艺术研究会”成立。
在后来的交往岁月里,每当先生谈及一些艺术创作上的往事,眼眶里时常闪着泪光……
2017年10月24日,先生与世长辞,享年94岁。“越剧十姐妹”中她是最后一位“化蝶而飞”。惊悉大姐仙逝,我十分惊愕与悲痛。当时我正在大别山革命老区慰问,没能送大姐最后一程,一直感到遗憾。我常常忆起她的音容笑貌,觉得大姐还活着,就活在广大戏迷的心里,活在无数艺术家的心窝里。“祝英台”这只青春蝴蝶,永远飞翔在大江南北的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