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花帖

王祥夫

凤仙花在民间的另一个名字叫指甲花，因为它的花朵可以用来染指甲。凤仙花从枝到叶再到花都比较水灵，所以是画家们喜爱的一种花卉。

凤仙这个名字多少有些风尘女子的意味，这与民国年间的名妓小凤仙分不开。小凤仙老了以后的照片我曾经看到过一张，就照片而言根本看不出她当年有多少姿色，照片上的她交叉着双腿坐在一把椅子上——小脚，不是一般小，是很小。如果不说照片中的人是一代名妓小凤仙，大概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曾经轰动一时的人物。我看着这张照片就在心里问自己，我要是蔡锷会爱上她吗？好像是不会，怎么会！模样真是太一般了。

凤仙花是夏季的花卉，红粉透亮可真好看。夏天一到它就不停地开花，一边开一边往高了长，花几乎是藏在水灵透亮的枝叶之间，所以画凤仙花总是先画花枝，然后画叶子，画花枝和叶子的时候要预留出一定的位置，然后才在预留的地方画花朵。画凤仙花离不开胭脂，先用笔把淡胭脂调好，再在笔尖上来一点浓胭脂；画凤仙花不用点蕊，凤仙花到底有没有花蕊呢？我现在几乎都想不起来了。

凤仙花的花籽像是一个大型的枣核，轻轻一碰就会裂开，像是谁在里边安装了弹簧，你只要一碰它，它就会马上把里边的种子瞬间射向四面八方。我们小时候总是采它的种子，玩儿的时候用手指一捏或者是往谁的脸上一掷，随后转身就跑。因为它会炸开并且把种子射出去，我们又把它叫作子弹花。

古典小说有写到用凤仙花染指甲的细节，《金瓶梅》和《红楼梦》中都好像有这样的描写。用凤仙花染指甲当然是用它的花瓣，染的时候要加那么一点点明矾，先用捣缸把凤仙花的花瓣捣黏了然后再敷在指甲上，敷好后要过好一会儿指甲才会变红，而且要敷好几遍，染过的指甲好看不好看？说真心话并不怎么好看，手指甲还尚可，脚趾甲如果染了可就太难看了。夏天最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就是看到一个把脚趾甲染得通红的女人从对面走过来，穿着一双拖鞋，一边走一边还嗑着瓜子。

凤仙花的名字可以说不止一个，凤仙、指甲花、子弹花，写这篇小文的时候我忽然又想起我的岳母大人来了。我的岳母大人每年都要种那么几株凤仙花，四合院，她住北房，也就是正房，门两边的外窗台上一到夏天红红绿绿煞是好看。她从不把凤仙花叫凤仙花，而是直接叫“海娜”，我翻字典想查查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至今都没查到过，我甚至都不知道“海娜”这两个字是不是应该这么写。我的岳母大人去世已经近十年了，但世上的凤仙花还轰轰烈烈地开着，一到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