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1日 星期六
土豆花(剪纸) 从延安走来的李校长 洗碗槽前的侧影 学习诗词是全家的事情 旅 岁月有痕
第15版:夜光杯 2022-12-01

岁月有痕

——新发现两张特殊的老照片

孔海珠

最近,新发现两张老照片,很不容易!

这两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在87年前,即1935年,五卅运动十周年纪念的日子里,在上海闸北五卅运动纪念碑前,有一群纪念者的合影。他们是谁?当纪实电视片的编导晓霞让我辨认,我一眼认出其中有我的父亲孔另境。很意外!这张保存了87年的老照片是从哪里来的?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合影,在我收藏的父亲影集里,从没有这两张照片。

这里一定有故事,有封存的历史!果然,晓霞说,他们是早年上海大学的校友,这合影是从浦东周大根烈士的后代家里拿出来的,他们家没有一张周大根的照片,期待确认在合影里是哪一位。你指认的孔另境,他们一度以为是周大根呢!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很难想象,这么多年来他们连先辈周大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啊?

周大根是谁呀?我马上想到父亲的文集里好像提到过这个名字。于是拿出他的散文集《庸园新集》翻找。确实,父亲在1938年12月29日发表在《文汇报·世纪风》上有一篇《一个战士之死》。我在页下注,原题:悼周君之死并念郭君。已经忘记了,当初编书时为什么把题目改了?其实,父亲的这篇文章的内容就是悼周君之死并念郭君。周君即周大根,而郭君则是郭毅君。父亲与他们熟识。

照片中的其他人我不认识。被告知,在合影里坐在第一排中间穿浅色长衫的是林钧。我知道林钧,父亲生前经常用钦佩的口吻说到他。我在写《孔另境传》的时候,寻访了有关他的事迹写入书中了。他是上海大学社会学系里有名的老大哥,组织能力强,口才极好,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孤岛时期,上海大学校友会组办了一所“华华中学”,林钧任校长,孔另境是教导主任。他们之间有不少交集。照片里,他右边坐着两位年轻人。

当我指认其中一位是孔另境,编导说:“那么,余下一位应该是周大根了。”喜乎?悲乎?近百年了,岁月有痕,小辈终于知道先人的长相。一阵叹息……我赶紧把这篇《一个战士之死》传给摄制组,希望周大根的后代看到。

上海抗战爆发之后,父亲在1938年12月写下这篇悼文,这是在紧急状况下的情感喷发。他说:突然“消息飞来,一位战士死了!”在猝不及防之中。“死对于战士,是一种愿望,是一个目的,只有死,才能证明他确实是一位战士……对于死者,周君,这次,却是十足证明他是一位战士了。”“周君的死虽不用我悲哀,但使我十分可惜!可惜一位即使是并不熟悉的战士的死去,也会超越对于一位知心好友的死亡,因为这损失不仅是他的家属和朋友们,而且是国家和民族的!”

父亲了解事件发生的经过:“周君为浦东土著,自沪战西移,他即偕郭君返乡,结集青年志士,同组武装部队,既以护乡,又以抗敌,辗转数月,迄无他故,因地处偏僻,未为敌人注意。此次浦东战事发生,该处初尚平安,然周君知敌人决不会放过这地段,已命部众严阵以待。果然,于月之十六日,敌人六百,携重兵器分数路向周君防地进袭,周君部众仅二百余人,与敌人较量,众寡悬殊,但情势紧迫,非抵抗即被歼灭,乃奋勇率众出击,不意一战之下,即使包围,处此存亡一线的时候,周君乃率众夺围,敌人亦并力进攻,小钢炮与重机枪的子弹,火网虽密,终被突围而出,而周君与其同志八十余人,却终于此冲杀中殉难了。”父亲称颂其“死得伟大”!周大根的孙子亚男第一次读到这个情节,泪水奔涌……

父亲还说:“抗战以来,死者众矣,即以我熟悉的人而言,或被残杀,或受流弹,也不胜枚举,每一念及,辄觉悼惜!今更增周君之死,使后死者如我们,愈觉敌忾同仇之深,敌人虽残暴,亦必无法抵抗此四万万五千万个‘心的长城’吧!”

这是一篇为周大根烈士作的传记,也是一篇上海抗战时期浦东游击队的战时报道,当即刊登在《文汇报·世纪风》上。这是有影响的一次战斗,牺牲了这么多兄弟,更激发了民众的决心,残暴的敌人是无法抵抗中国“四万万五千万个心的长城”的!不久,父亲由新四军联络员的指引,潜往苏北新四军根据地,用他的行动共同筑起“心的长城”。

值得欣慰的是,新中国成立后,在浦东南汇建有以周大根(字秋萍)命名的秋萍小学(即现在的上海市秋萍学校),以纪念抗敌英雄。让我们记住这位牺牲在浦东的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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