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岩上的怀念

陈建兴

日前，去厦门鼓浪屿，在日光岩下留了影。此情此景，让我的思绪回到了三十二年前，当时我带了一批里弄干部来此旅游。

那是1990年初，一批从“小辫子”就开始做里弄干部的到了退休的年纪。他们从事里弄工作大都有二三十年了，为了褒奖他们的付出，街道办事处决定由我带队组织他们赴厦门旅游。

我们一行30多人登上飞机。之前，他们几乎无人乘过飞机，都非常激动和好奇。上了飞机，不知道要戴保险带，我就一排排走过去帮他们戴好。长支二里弄的郁伯伯问我：“我腰上有皮带了，为啥还要束皮带？”我告诉他：“这是保险带，不是皮带，是飞行时保障侬安全的。”郁伯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候机时，我想到飞机起飞时一些老人可能耳有不适会紧张，就对他们作了“培训”。这下他们反而更加“紧张”了，起飞时，只见有的人张大着嘴巴呼吸，有的人捏住了鼻子深呼吸，有的人在做吞咽动作，其状至今回忆起来都有趣。

当空姐来回推着餐车问他们要喝点什么时，里弄干部个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小声地告诉他们，机上的饮料是免费的，并让他们相互传话，一时间，里弄干部几乎都伸出了手。空姐又拿来了一叠报纸，长一里弄的蒋伯伯问，报纸几钿一张？空姐说是免费放的。坐在蒋伯伯周边的几位老人都说：“我要一张。”随后，眯着眼睛看起报纸来。

飞机在厦门机场降落后，下了飞机的老人们都急急地奔向洗手间，不少人嘀咕起来，怎么水龙头没有扳手的啦。我向前一看，原来是只感应式水龙头，我就做了个洗手的示范动作，不少人颇感好奇，聚在那里不断伸手缩手试这个“新式装备”，像小孩似的，都说开眼界了。

我们住的是四星级宾馆，第一次出远门、住星级宾馆的里弄干部又发生了不少趣事。次日早餐时，蒋伯伯挤到我身边问道：“介好的宾馆怎么连条被子都没有的，我与老蔡二人没有脱衣服睡了一晚。”我有些纳闷，便放下碗筷随他来到了房间，一看笑了起来，一把从绑紧的床单上扯出了被子。蒋伯伯顿时傻眼了，自言自语道：“这记‘洋盘’了。”他还特地关照我：“问问其他人是否也有这种情况。”我想也是，便想着当天晚上要去各个房间提醒一下。话音未落，又有人来找我，说有人开不来洗澡龙头的热水和冷水，洗澡时开错了龙头，被烫得跳出了浴缸。我听后也暗暗吃惊，万一他们烫伤了、摔倒了怎么办？于是，早餐后我和随行人员把他们叫到各个房间，告诉他们怎么拉出床上的被子和分辨龙头上的红蓝标记，淋浴转到红印是热水、蓝印是冷水。晚上，又派干部到各个房间去巡察，教他们使用各种电器开关，提醒他们次日早晨勿忘吃常用药等等，这才放下心来。

有一天晚上快用餐时，蒋伯伯叫住我，说：“昨天夜里侬请阿拉吃过海鲜了，今朝侬可否把饭钿分摊给大家，让我们自己选择吃啥。”我想也是，毕竟海边、路边有不少小吃店很诱人，即同意了，分摊给了每人50元钱。谁知钱一发到他们手里，几乎所有人都涌向了几家粥店面店，吃三五元钱的粥和面了。我问了几个人，为啥这么节省？他们说，要把省下来的饭钿去买一些袋装的小鱼小虾回去分给其他的里弄干部，这让我颇为感动。这些几乎做了一辈子的里弄干部，尽是为他人着想。

鼓浪屿日光岩下有一处为游客拍照并即刻可打印出来的摊位，我觉得让他们每人在此留影很有纪念意义，就在一旁扮怪相引诱他们微笑，老人们那一刻灿烂的笑容至今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谁知，打印出来的照片全是半身像不算，还是黑白的。我有些不安，一旁华二里弄的江阿姨手拿着照片对我说：“小陈考虑周全，为阿拉以后都准备好了。”我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了，想解释什么，众人马上围了上来，“江阿姨跟侬开玩笑的，不要吓，不要吓。”说着有人指着照片上的一行字让我看，“厦门鼓浪屿旅游纪念”，“这不是蛮好的嘛。”见大家没有生气，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如今，三十二年过去了，不少随我去厦门的老人都已离世了。每当我去鼓浪屿时，总会要去一下日光岩，在那里，我仿佛又听到了他们那慈祥的笑声，情切切、语千千，勾起我对他们的无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