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马上

王征宇

双肩自然打开，脊柱挺直，耳、腰、脚踝垂直齐平，双腿紧贴马腹，腰腹部用力前推，当初我学马术，是想缓解坐办公室带给腰椎的压力。然而骑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就算按辔徐行，人在马背上一耸一耸，屁股在鞍上颠起落下，好像一下下被大巴掌拍着。武侠片里一骑绝尘快意江湖的英姿，若骨子里缺乏坚毅和野性，是无法顺遂的。那天路程走完，留给身体的疼痛，彻底打消了我骑马驰骋的梦想。

身上永远有着理想主义气息的小艾，坚持锻炼了一个月，在马上，柔韧的身躯如荡秋千，顺着马鞍的方向摆动，能与马运动曲线达成良好贯通，圆融的样子，像是在给马鞍按摩。戴上皮质头盔，穿上修身的外套、防护背心、马裤、齐膝马靴，小艾身下的坐骑全身黑得发亮，她一手拽缰绳、一手扬鞭，只见鬃毛飞扬、马尾抛举，大黑马嘚嘚嘚滚在田野。马背上的小艾，太潇洒，太有表情了。

记得作家张宗子说过一件事：为了让图书馆里一本自己喜欢但借阅次数很少的书，不至于因为没人借而遭清退，他隔段时间就去借一次。爱上马术的小艾，也如此。由于疫情，这两年马场生意很不景气。员工减到只剩两位教练，老板夫妇自己充当马夫。小艾自告奋勇当了志愿者，清理马厩，招呼客人，填草料，骑着马儿到山林中活动。把马牵到小河边，用清澈的河水给它们降温，刷鬃毛，为马舒筋活血、放松肌肉、消除疲劳。小艾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马场。

我眼瞧着小艾尽是辛苦，但她并不觉得。马厩里的马，看到小艾，会从栅栏里伸出脑袋，撒娇地求“摸摸”，四蹄欢快叩地，嗒嗒嗒，有打击乐的美感，还顽皮地抖背，小艾边说边模仿蒙古舞抖肩的动作。三十好几的人，跳动着一颗童心。小艾温柔地笑说，马儿那种久别重逢的样子，就和我出差回家时，跑过来要抱要亲的女儿一样招人疼爱。小艾的女儿6岁了，受妈妈影响，每次到马场，小女孩不用提醒，就会事先准备好喂马的苹果和胡萝卜。她也喜欢骑马，跟妈妈一起给马刷毛，给马蹄抹油。在与马的接触中，女儿表现得很有爱心和责任感，让小艾十分欣慰。

我说小艾胆儿肥，花骨朵一样的孩子，胆敢放在马上。小艾莞尔一笑，回答的话语柔中带刚，“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与动物接触的机会不多，骑马能让女儿更好地接近自然。马是有灵性的动物，骑之前刷毛或喂草料，多和它交流和亲近，它就会很友好地对人。而且，马还很有正义感和风度，接近它的时候，从正面迎上去，不要从后面走过去，更不能随便拍马屁股，那样它会受惊，受惊的马可是会尥蹶子踢人的。”小艾紧接着又诙谐道，“只有人喜欢拍马屁，马对拍它屁股的人，一蹄子过来绝不腿软。”

去年冬天，有驴友在莫干山徒步，被雪困在山上。救援人员在得知大致位置后，考虑以人力将受困人员运下来很困难，小艾看到朋友圈的信息后，马上想到可以用马。与马场的老板联系后，对方感念小艾处世为人热心靠谱，很爽快地把两匹马交给了小艾。山林间跑惯了的马，协助人出色地完成了救援任务。这次事后，小艾成了山鹰救援队中的一员。摘杜甫诗中句：“骁腾有如此”“真堪托死生”，人和马互相以生死相托，古来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