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
由于工作关系,我和先生已两年春节没有回家。就地过年的第一要务是年夜饭。我们曾经的理想是邀友二三于寒舍,略备薄宴,谈笑风生,共迎新春,但现实在第二步似乎遭遇阻碍。
2020年除夕,先生邀请东北同学携眷出席。同学进门,先生还在洗菜。水池里摆着两个洗菜篮,一只有水,一只无水。他一片片掰下上海青的菜叶,投入有水洗菜篮,轻轻揉搓菜叶,去除污泥,再投入另一只篮中,动作缓慢而轻柔。半斤上海青大约8棵,每棵约有7片叶子,共计56片。这意味着,他要重复56次掰下、投入、揉搓、投入这一循环……观摩至一半,同学大概太饿了,夺过菜铲,自己上马。此时,我烹制的半成品锅包肉刚刚在空气炸锅炸透,西红柿炒鸡蛋还未下锅……
这顿年夜饭的唯一亮点是春卷。数天前准备的速冻春卷,拯救四个新世纪社会主义青年于饥馑。春卷勾起同学的思乡之情,而这本是锅包肉的角色定位。同学与先生说:“你还记得,在东北,我们的春卷是甜的吗?”先生疯狂点头。说罢,同学夹起春卷,裹住锅包肉盘里剩下的金黄酱料,一口咬下,并邀同桌的两位东北人同试。此时,桌上唯一的南方人我,震惊之余,竟有些动容。
这顿饭后,先生痛定思痛,决心苦练厨艺。周末早九点买菜,十点打开下厨房App,十点半进厨房。他铺好砧板,拿起菜刀,同时稳定手机支架,播放NBA篮球赛。在激情昂扬的解说声中,蒜切末,辣椒切丝,肉切片,牛肉浸泡,均用碗碟摆放,一丝不苟。十一点半,我饥肠辘辘,迈进厨房。灶台铺满碗碟,大有满汉全席之势。但食物都尚在原始状态,唯一半生不熟的牛肉正在锅中翻滚变色。十二点半,我眼冒金星,翻箱倒柜,寻找果腹之物。一点半,我几近晕厥,菜品上桌,红烧牛肉寡淡无味,仿佛是刚刚焯水的牛肉上色后便端上桌;辣椒炒肉的辣椒半生不熟,肉片奇腥,嚼了两口直接吐出……还好,果腹之物尚可坚持。
在接下来的周末时光,我无比期待工作日,因为那里有人间美味的食堂。为了身心健康,我小试牛刀,一不小心,便成就了令人终生难忘的一道名菜。那是我第一次炒白菜。仔细想来也无太多离谱之处,只是没控制好总量,直至锅铲深埋于白菜之中,略一动,白菜几乎要溢出锅外。那天,白菜一棵,成品两盘。先生浅尝一口,当晚腹泻不止。他坚持祸首是白菜,但我却相安无事。他补充,这是因为我自己掌勺的滤镜成功屏蔽白菜的毒素。第二天,当我拿出剩下的白菜向他求证是否有毒时,青年壮汉迈开双腿,离开餐桌直奔卫生间。
转眼到了2022年除夕,东北同学坚持不再赴宴。由我出面,请浙江同学。我认为年夜饭要丰富多样,但自知实力有限,便精挑细选了知名品牌的半成品。全家福家宴,红烧狮子头、菠萝鸭片、糟熘鱼片、蚝油牛肉……荤素搭配,应有尽有。下单时,看着花团锦簇的图片以及“免切免洗免调味”的广告,我胸有成竹,仿佛美味成品已摆上餐桌。
先生买了鱼和青菜,寓意年年有余和平淡健康,但他从未做过鱼。当天,我们按照说明加工了半成品菜,但是无论牛猪鸭鱼,每种肉的口感都一般。最终,拯救这顿年夜饭的竟是先生亲手烹制的红烧鱼和炒青菜。大概是来自半成品的压力与信心,他超常发挥。炒青菜时,一时疏忽,放了少许干辣椒,但是滴辣不沾的浙江同学也一扫而光……
在2022年的上海,我们在一段时间里每日囿于厨房——第一次拆解一整只鸡、第一次蒸馒头,第一次清洗小龙虾……我们似乎与厨房培养出了一点默契。今年的年夜饭,我们回家乡、见家人、吃家乡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