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
每一年的春节,对我来说都不是假期,反而更忙碌。因为除了一些节日演出之外,学生们也赶着来加课了。前两年这种情况减缓了一些,因为疫情的原因。连学校里的学生们都停课回家、线上上课了,我们这种要张嘴大声歌唱的专业线上授课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是毕竟比起面对面还是差不少啊。
以前的每一个春节都是学生的课程排满,一个接一个,每天如是。经常会感觉疲惫,因为作为歌者来说,我发现教声乐课可比自己上台演唱累多了。上台只需集中精力歌唱表演即可,而教学则要不停地说,说什么、怎样说、用什么措辞,那可都是大功夫。君不见,许多高水平的歌唱家却不一定会教好徒弟的唱;而许多并不经常登台的老师却会教出不少好学生,这就是一种典型现象。因此说,唱和教其实是两件不同的事。我这个人做事喜欢完美,自我要求甚高。上台要唱得精致,课堂要教得精准,这样凭空给自己增加了压力。
今年的春节,很早前银川的学生甜甜的妈妈就联系我,年初三来北京上课,要连续十天以上。还记得当年只有十三岁的甜甜吗?那时候的她是个圆脸小胖子,很喜欢唱歌,想学专业。我对她父母说,岁数太小了,声带条件没长好不能确定教法,到了十五岁可以来找我。结果是十五岁的时候他们真的来找我了,然后开始了每年各个假期来北京的学习。糟糕的是疫情暴发,无法经常到京,有了延误,落掉一些程度。但是孩子很努力,一直在家里听着课上的录音不停练习。去年下半年来不了,急得甜甜直哭鼻子。直到今年的春节终于抱着鼓囊囊的歌谱兴致勃勃风尘仆仆地来了。
甜甜早已不是三四年前的样子,她长成大姑娘了,差不多一米七,身体结实,像个高头大马。我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变成女中音了?请中央音乐学院的著名声音鉴定专家韩大夫给检查验证了一下,
比较确定地认为还是属于抒情女高音范畴,我放了心。如果声带真长成了中音特质,教法可是不一样的。于是我便给她较大幅度地提高程度,尽管她还有一个月才十七岁,但是离她想要去考音乐学院的时间点已经不很遥远了。对于她来说,这是相当艰巨的任务,尽管意志坚决,取决于成功的却不一定是意志,要有准确的技术练习与精确掌握才有可能达到标准。对甜甜来说,要同时兼顾为音乐梦想而进行的歌唱学习和正常的高中学业,还要尽量插空来北京上声乐课,小姑娘肩上可是非常沉重,这个即将到来的春天,对她来讲必然是希望与压力并存的吧?
那天,甜甜刚上完课,另一个学生杨娜就到了。杨娜是工会骨干,管理着工会艺术团,身上当然早已没有了多年前上大学的压力,然而工作之后却也有了新的压力,她曾经在学校里积累的歌唱能力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于是开始跟我上声乐课,需要大幅提高歌唱水平。我才知道现在各个单位各个企业之中也有那么多的艺术活动,每年定时的表彰大会要有文艺表演,各类庆典上要有歌唱和舞蹈,本行业的评比,不同单位的评比,这些都是各单位系统工会的重要工作。马上要到三八妇女节了,杨娜所在的工作系统要举办全市三八红旗手的颁奖大会,大会中间穿插了歌舞节目。她要在会上唱一首《我爱你,中国》。这首歌脍炙人口,但要唱好却并不容易。弄得她心情挺紧张,得突击上课提高一下质量。
前几天,先期录音的工作开始了,杨娜说她上周已经录过一次,但是不满意,还要再去录制一次。我说,我去现场给你把场吧,她高兴得直蹦高。于是,在中国唱片公司的录音棚里,录制便开始了。如今的歌曲录音,充满了高科技技术含量。这种录音可以解决歌手一系列的歌唱问题。歌手不必背词,你可以把歌谱放在眼前的谱架子上看着唱;声音音色差一点不要紧,操作者可以在录音室内帮你修饰;录制中某一句不尽如人意,可以单独录制这一句,然后机器给你做自然衔接,根本听不出来哪句是单独塞入的;甚至歌手有的音准不好也不在乎,因为录音师可以在键盘上手动做个微调,偏低或偏高就都不存在了。说实在的,我真的有些震惊,如果是这样,那么随便一个唱歌的人不是都可以变成歌唱家了么?机器可以“蒙人”啊。
春天来了,身边的一切仿佛都苏醒了,生活回来了。正向的反向的,笃定的试探的,特殊的普通的,复杂的简单的……社会不就是这样吗?人们又可以在五颜六色和朦胧与清晰当中摸爬滚打砥砺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