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思考

王文献

很多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题目也叫《换位思考》。

文章大意是，在生活中，我们难免会遇到一些人和事，令我们感到不快、不安或不舒服，此时切忌钻牛角尖，把对方越想越坏，不妨站在对方立场换位思考，反而能生出理解和谅解之心，换位思考有益于各种关系的处理云云。

文章是我写的，反过来也影响了我的处世为人，很多时候，我也以为，我的确是做到了换位思考，心中还为此隐隐感到骄傲过。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之前的职业是在新加坡的政府中学里教中文，不敢说桃李满天下，但教过的学生不在少数，自然也是形形色色，各式各样都有。好学生不用说了，老师喜欢，他们自己也自信满满，教、学双方都轻松愉快。有些学生就比较麻烦了，他们要么顽皮，要么不认真，教起来特别费劲，他们自己对“中文”这一科，也很自卑，有些甚至自暴自弃，不愿学习。

对于这样的学生，作为一个老师，我常常提醒自己要换位思考，尽力帮助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但心里对他们是有成见的，觉得作为华人，学习自己的母语，是如此有趣又容易的事，他们都做不好，就是不够努力、不够自律，孺子不可教也。

近一两年，我不再教书，有了很多自己的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能去学些自己感兴趣的知识或技能。我自认为记忆力不错，动手能力强，还不怕吃苦，学什么都不是问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我熟知的领域，我是游刃有余、轻而易举的，到了比较陌生的领域，我遇到很多困难，学起来一点都不容易。

就拿驾车来说吧，我以前驾车，方向盘在右边，一驾多年，只要坐进车里，就觉得自己和车迅速地融为一体，想去哪里不过是油门一踩的事；想停哪里，再狭窄的停车位，也不用5秒就可以迅速停好，且从未剐蹭过。换了一个国家生活，发现这里的方向盘居然在左边，交通规则也大为不同，十分复杂。想着“马路如虎口”，谨慎的我找了个教练做考前练习，偏偏这个教练是个极为严格的人，分分秒秒地盯着我的方向盘，一有错误不仅立刻指出，还一条一条写成笔记，嘱咐我回家好好看看，下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搞得我压力山大，不仅经常犯同样的错误，有几次练习上下坡停车的时候，左右都不分了，如果不是后来一次性考获了新的驾照，我觉得教练多少会怀疑我的智商不在线。

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我那些可怜的学生，还有自己对他们“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偏见。他们生活在父母都讲英语的家庭，与家人朋友都用英语沟通交流，每个星期只有三四个小时在华文课上学习华文，这虽然是他们的母语，但依旧是陌生而又困难的，有时候学不好，还真的不是我以为的“不够努力，不够勤奋”啊。

现在想来，要做到“换位思考”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容易。只有在经历了很多事，自己也遇到过很多困难之后，还能站在别人的立场去考虑问题，那才是真正的换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