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三叹

◆南妮

（一）对手

高启强从被安欣帮助的被欺负者，渐渐走到了安欣的对立面。20年，就自我毁灭了。安欣紧盯着高启强，犹如《悲惨世界》里的警察沙威不放小偷冉阿让。职业嗅觉使他们不松懈。只是安欣将警察的人道主义做到了极致。

第九集，安欣与高启强一起吃面。对于安欣的疑问，高启强乘的所谓进货车距离徐雷电死的河只不到2公里，高矢口否认见过河。友情撩开，鸿沟立树。高启强与唐小龙戴着面罩想帮徐江灭掉白江波老婆，把安欣的车子撞翻，唐小龙被捕，高启强弄了个替身混过。高启强对弟弟说，想去跟警察坦白，可以牵连不到你。高启盛说，从开业到现在，我们挣了多少钱你知道吗？旧厂街工人十年也挣不到。高启强将憨厚包装了狡猾。苦情是他暂时的牌，底层的吃苦经历磨练了他的意志。他可以轻轻松松说假话。第十一集，安欣两次问高启强：“要不要踏实一下？真的没有机会了。”高启强逃避。一句“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已是做戏。

高启强雇佣杀手成功，干爹老大拜成，白金瀚夜总会得手。他西装墨镜，爪牙簇拥，在大街上招呼安欣，安欣不予理睬。高启强黑化、登顶，安欣仍是安欣。第十二集片尾，他们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这一幕明快犀利，具有电影般的震撼力，是导演的大手笔。

高启强有自己的服装师。黑帮人物都注重服饰打扮。西装革履，头面光鲜，既是金钱的炫耀，又是对肮脏发迹的掩盖。在赴命案在身、逃亡在外的高启盛之约时，高启强还穿着那套白色西装，在寒碜小店不嫌突兀不怕暴露，也许是编导的疏忽，也许编导有意注释高启强自恋过头。

有人说，高启强不杀安欣是出于感恩。不是的。对于高启强来说，安欣见证过他落魄的过去，也见证了他以后的“飞黄腾达”。他的变强变大，需要一个恒定的参照物。每次要搭讪几句安欣时，他都不无俯视与得意。安欣维系着他作为人的正常一面，使他松弛；犹如猪脚面可以帮助他回到烟火人间。剑拔弩张的对手爽酷一时，时间的太极拳打出了狂妄之徒的可笑。

（二）恋人

有人说李一桐还像演偶像剧那样，比较浮浅，接不住张译的戏。喜欢随便捶打，似青梅竹马相。假扮吸毒女调查毒窝，是记者的勇敢。但为了丈夫，竟然拿装着毒品的假奶茶，要陷害安欣。不是所有的深情都有回报。刻骨铭心一生的，也许就是一个肤浅的人。感情不对等，人品也不对等。李一桐的演法也是成立的。李一桐的演法，不但注释了安欣的孤独，也注释了安欣的绝望。

虽然那包可疑的粉末，孟钰最后是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安欣“赌赢了”。但是孟钰的“设茶”之请，将“傻白甜”三个字抹掉了后两个，只剩下了一个字。

（三）面条

《狂飙》里的猪脚面，广东风味一碗面，如今成了网红。猪脚酥烂，汤汁鲜美，“弟弟吃猪脚，妹妹吃面，我喝汤”。猪脚面是高启强少时记忆的不完整美味。跟安欣对吃了几次。与弟弟高启盛诀别时也是一人一碗猪脚面。孟钰的丈夫杨健被抓前去看母亲，母亲给他下了一碗面。热乎乎的面条上，是荷包蛋与青菜。就像“好吃不过饺子”。其实，“人生就是一碗面”。

《美国往事》里，德尼罗饰演的“面条”，为博取少年时代的恋人黛博拉的欢心，包下了海边的餐厅，全体服务员加上乐队只为他们两人服务。做黑道的不义之财为虚荣心买了单。高启强喋喋不休猪脚面，高启强的欲望也只是在茶楼里占个固定座位，鱼贩子的思维。他的有限消费与他的贪婪扩张能够统一吗？就是天天去茶楼占个固定座位，也不需要以铤而走险杀人越货为代价。

2021年姜武与张颂文主演的电影《扫黑决战》中，张颂文扮演的“两面人”曹县长有歇斯底里的发作，他教训同父异母、吸毒涉黑的兄弟不要危及他，斥责想自首的犯经济罪的情妇。而在《狂飙》中，有文化的弟弟歇斯底里，草根出身的哥哥“温文尔雅”。张颂文准确拿捏了高启强外松里紧的表演基调，只是在威胁某人把其手指往火锅里浸时，邪恶目光乍现。高启强并没有亲手沾血，杀手老默的越血腥越变态，就是在证明高启强的越腹黑越凶残。白西装是权力欲的彰显与表演；猪脚面与坐茶楼，是另一种白西装。他要将镇静演给人看。他后期越来越多地在茶楼打坐，说明他越来越紧张。安欣早就看透了他。猪脚面是高启强发迹的动力，也是“笑面虎”需拄的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