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孩子

叶良骏

那年五月，学生开车接我去踏青。春色明媚，灿烂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车开出不久，忽听车顶噗噗两声，学生赶紧下车看，鸟屎！他懊恼地说，要赶紧洗掉，否则会留下痕迹。洗车时间有点长，我站在出口处看“野眼”，旁边是一家烤鱼店。

来了个骑车的男生，我眼睛一亮，他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好俊的孩子！他停下后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等洗车。”“不是来吃烤鱼？”我指指店门答：“烤鱼店不开门。”“是啊，我找了一大圈，没找到一家开的，想吃烤鱼，都快疯了。”

那么夸张，我忍俊不禁，给他出主意，可以叫外卖啊！他无奈地说：“爸妈不许我吃，说是垃圾食品，没法叫外卖。”他灵机一动说：“是啊，可以叫外卖，可没人陪吃，没劲。你陪我，好不好？我把外卖叫到这儿来，我请你吃。”我忍不住笑，这怎么行！我不爱吃这种东西，再说这把年纪了，站在街边吃烤串？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我转移了话题，与他聊起来：“你读几年级？”“初三！”马上要中考了。“是啊！下月中考，再不吃，被爸妈管住，没机会吃了。”“什么学校？”“××附校。”“好学校啊。”“你怎么知道？”“我去你们学校讲过几次课，前年还为学生讲过课，那时你上初一，没听过？我知道了，你是在教室里看转播，没好好听。”他抓抓头，默认。

“你们校长是我老朋友，认识廿年了。”“你是老师？”“是啊！不像？”“像！你就像老师，可又有点不像。老师可不会站这儿和我聊天。”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老师哪有空？再说，我们也不想和老师聊，没话说，见到老师都跑得远远的。”

“为什么怕老师？”“怕倒不是，就是离远点好，没话说，也不想说。如老师找我们谈话，肯定是祸事来了，所以，离老师远点安全。”“为什么和我这个陌生人说话呢？”“我不知道，就是愿意和你说说话。你很，很……”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我笑了，又转移话题，你们王校长调走了。“这你也知道？调走好久了，现在是周校长，你认识吗？”“认识，但不熟。”

他看着小店关着的门，又去看门上贴的纸，摇摇头说：“没说什么时候开。等店开门，我们要复课，没时间来吃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他叫外卖，放下“斯文”在街边啃“串”？这时，车开出来了，停在出口处，后面有人喊：“此处不能停车！”容不得我犹豫，只好赶紧上车，与孩子匆匆告别，说了一句，“祝你好运！”他恋恋不舍地望着我，我却鬼使神差似地只一个念头，此处不可停车，要被罚款扣分的，跳上车，走了。

回头望，他跨在自行车上，仍望着我，我摇下车窗向他招手，想说什么，却哽住了。我忽然觉得做错了什么，我应该停下来，和他一起叫外卖，吃烤鱼，吃得满嘴流油，陪他说说话，再加个微信……可我什么都没做，一句话也没说。车开远了，再看，他还站在店门前，呆呆地向远处望着。

我常常想起这个孩子，不知他中考成绩怎么样，进了哪所高中，偶尔走过那个已大开店门的烤鱼店，心里会有些许遗憾。这样的中学生，不是一个两个。陶行知先生说，孩子最需要的不是爱，而是了解。父母爱他们，老师希望他们成绩好，但是了解他们吗？陶先生又说，小孩子的话是最重要的话，小孩子的事是最重要的事。大人能不能放下身段，和孩子平等对话，哪怕只有一次，陪他吃顿烤鱼，听他说说心里话，很难吗？

寂寞的孩子啊！我忘了问他姓名，可是问了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