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6日 星期五
致敬大江健三郎 你喜欢的是张颂文,还是成功的张颂文? 艺术假道理 “白玉兰”盛开,好一个戏剧艳阳天 “依我原本”,诠释古典中的现代 上海之春,唤醒城市的交响
第12/13版:星期天夜光杯/文艺评论 2023-03-19

致敬大江健三郎

◆徐静波

当大江健三郎走完了他88岁的生涯时,我的胸中与其说是涌起了悲伤,倒不如说是升起了深深的敬意。倒并不是因为他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或其他诸多的奖项,而是因为他以自己的作品和行为,表现出了对于日本、人类、世界甚至宇宙的孜孜不倦的思考和探索,表现出了一个当代知识人的良知和品格,他在作品中所力图探讨的主题,其实与每一个地球人都息息相关,从这一意义说,大江健三郎是日本的,也是世界的。

毫无疑问,大江健三郎是一位出色的文学家,他在高中时就表现出了文学的才华,在东京大学读书期间,就以《死者的奢华》引起了文坛的瞩目,该书被列为“芥川奖”的候选作品,翌年即以《饲育》获得了纯文学领域中耀眼的“芥川奖”,32岁时凭借发表的《万延元年的足球》成为有史以来最年少的谷崎润一郎文学奖的获奖者(这一纪录一直保持到现在),并成为日本历史上第二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迄今尚未出现第三位)。

然而,与同为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川端康成等人不同,大江健三郎不是一位所谓传统意义上的日本作家,他在东京大学读的是法国文学,他的导师是后来成了日本学士院会员、著名的法国文学研究家的渡边一夫,他年轻的时候,阅读得更多的是富有思想内涵的法国及西方的文学,他的精神养分主要来自诸如加缪、萨特这样的20世纪的西欧作家和批评家,他在东大的毕业论文就是《论萨特小说中的形象》,在他的早期和中期作品中,可以清晰地察见20世纪西方文学的印迹,无论是思想还是文学的表现形式,甚至他的语言和句式,都有深刻的欧化的印痕。

他的作品,少有男欢女爱的情感纠葛,相对而言,他更注重现代社会的问题和人类一般的精神困境。日本发动的对外战争,在他的童年岁月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也培育起了他坚定的反战立场,同时对战后日本的右翼潜流,表现出了敏感的警惕。他自己不仅投身于1960年代初期的反对日美安保的社会运动,还在他的小说《十七》中写出了鼓吹右翼力量对于一个怯弱少年的震慑和毒害,并因此受到了右翼分子的恐吓。

有人说,对患有智障的儿子的成长经历的感受,和在《广岛手记》中表现出的反战、反核的立场,是大江健三郎作品中的两大主题。这一说法有一定的概括性,不过还应该看到,对现代人的精神困境和人类的未来命运的强烈关注,才是大江健三郎的作品中更为深刻而隽永的主题,到了中后期,人类灵魂的救赎也是他在思考的重大命题,1990到1991年连续发表的长篇小说《治疗塔》和《治疗塔行星》,以虚构和写实交织的笔法,表达了对于艾滋病、新科技等在21世纪给人类带来的挑战和困惑。他的思想,已经突破了民族、国家的狭隘框架,因而他会毫不犹豫地来到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公然表示对他的祖国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的反省和谴责,显示了一位正直的知识人的良知和睿智,他会立即与中国作家莫言成了志趣相投的同志,显出了他性格中率真和诚挚的一面。这一切让我们肃然起敬。大江健三郎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但我更多的感觉是,他同时也是一位试图以文学作品这一媒介,来成为一个哲学的叙事家和自己所信奉的思想(人道、人文主义)的诠释者,因而,他的作品有时不免有些艰深,文字不免有些滞涩,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他与一般读者(包括本国的读者)之间的疏离感。(作者为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教授)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