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蔚
最近读了两本几十年前买的旧书。
一本是《诗经选译》,购于上世纪80年代初。看到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了一套“中国古典文学作品选读”丛书,我便陆陆续续买了十多种,《诗经选译》就是其中的一册。也许是诗经的文字过于佶屈聱牙,加之年轻时心浮气躁,我读了几篇就放下了。
《诗经》凡三百零五篇,分为“风、雅、颂”三部分,与楚辞交相辉映,构成了中国古代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两大诗歌源流。《诗经选译》精选了其中的六十篇,一篇篇读下来,仿佛是同我们的祖先进行了一场跨越两千多年时空的心灵对话。尤其是“风”和“小雅”,保存了大量的民歌,语言直白朴素,抒情清新饱满。
记得人到中年之时,开始萌生我们从何而来,到何而去的形而上之思,特别关注“中国”的来龙去脉。《诗经》中的《民劳》篇:“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也许是古籍文献中最早出现有关“中国”的记载之一。不过,此处《中国》指的是周王朝的京师,相对于周边诸侯小国的中央地区,与后来的中国意涵有所不同。这本是一首规劝君王关心民众劳苦、安定四方的讽谏之诗,但岁月流逝,让我们读出了其中延伸的文化与历史的含义。
最近读的另一本旧书是购于上世纪90年代的《百年孤独》。当时,译文社出版了一套“世界文学名著珍藏本”丛书,烫金封面,白色函套,十分精致漂亮,我选购了其中的五六种,诺奖得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便在其列。这样一本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创作的惊世巨著,让我既敬佩又多少有些畏惧,看了几页就停下了。
光阴如水,人生几何,随着阅读履历的增多,我经受了《玫瑰的名字》《哈扎尔辞典》等烧脑奇书的磨炼,回过头来再读《百年孤独》,竟然如痴如醉,一气呵成,宛若“轻舟已过万重山”般的顺畅。这让我体会到,阅读是需要时间的沉淀与人生阅历加持的。
我为马尔克斯神话般的奇巧构思、天马行空的想象所叹服,被他刻画的马贡多镇上布恩地亚家族走马灯似的上场的人物命运所打动。为反抗社会不公而领兵暴动的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解甲归田后沉默寡言、悄然独处,整天关在银匠间里制作心爱的小金鱼,因为他明白安度晚年的秘诀是与孤寂达成一个体面的妥协;俏姑娘雷梅苔丝在大丽花盛开和金龟子飞舞的天空中飞升天庭,没有痛苦,却有难言的高冷;阿玛兰塔为爱坚守孤傲,按照与死神的约定,她用了四年多时间一针一线地为自己缝制裹尸布……他们乃至马贡多镇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表情:孤独。一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却无法摆脱宿命而产生的孤独、冷漠、疏离和绝望,纠结人心,弥漫大陆。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经》与《百年孤独》,就像饱经沧桑而风采依然的君子,让经历了风雨人生的我们与它们接触时,感到喜悦,进而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