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强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绝唱》《幸福的黄手帕》等日本电影在中国家喻户晓,其中许多是朱实先生翻译的,给几代人留下难忘的记忆。朱实于2023年3月21日仙逝,享年97岁。我们是近四十年的忘年交,交往的记忆历历在目。
朱实原名朱商彝,笔名瞿麦,是著名翻译家、诗人,1926年出生于中国台湾彰化。1949年,他在台湾读大学时参加了中共地下党领导的学生运动,遭到国民党当局通缉,在地下党帮助下,乘轮船转道香港到达天津,后来进入华北军政大学就读,毕业后分配到上海。
80年代初,我在马鞍山市外办工作,马鞍山市与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我和时任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日本室主任朱实联系交往较多,建立了友谊。1995年我调入上海工作后,我们经常在他家附近的餐厅小聚,他多次参加由我总策划的上海国际(中日)吟诗会。他的日语翻译精湛,所译作品和为中日交流所作的贡献,可谓“一树花开两地芳”。
1988年我去北京出差,见到了时任中日友好协会会长孙平化,他为我的反映日本遗留战争孤儿小说《风媒花》封面题了字。我回到马鞍山后正好朱实从上海来了,他听说我在京见到了孙平化会长,便聊起了当年的“芭蕾外交”。
1972年上海舞剧团赴日演出,孙平化任团长,朱实任秘书,他除了翻译之外,还要安排接待、联络、会见等事宜。访问团抵日后,恰逢田中角荣当选日本首相。正好这时,中国一个农业代表团访问日本,周恩来总理委托赴日农业代表团秘书陈抗带信给孙平化和肖向前:“把荒地化成平地,盖起万丈高楼”,“永久向前进”,两句指示暗喻恰好融入两人名字,寓意他们要促成刚当上首相的田中角荣和外相大平正芳访华,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这样,孙平化团长做日本政府上层沟通工作,演员表演做民间交流,增进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
9月底,北京的枫叶红了,田中角荣和大平正芳等来访,与中方签署了《中日联合声明》,中日邦交恢复正常化。随后周恩来总理陪同田中首相乘专机来到上海访问,朱实担任他们全程陪同翻译。听了朱实的回忆,我为他感到荣幸和骄傲,他是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参与者和见证人。
回想我与朱实第一次见面,他的同事梁民向我介绍,他翻译了《绝唱》《日本沉没》等许多电影,我大吃一惊,这些电影大多看过,翻译署名是瞿麦,想不到就是朱实,我很敬佩他。我的《风媒花》小说在中日出版后,朱实很高兴,撰写《<风媒花>在日本》刊载在《国际展望》杂志1989年第24期。
后来了解到,他在60年代初从事内部片翻译,作品有日本电影《松川事件》《啊!军歌》《啊!战友》《小林多喜二》等。七八十年代翻译了《金环蚀》《白衣少女》《啊!野麦岭》(续集)《蒲田进行曲》《寅次郎的故事》等大量日本电影,还翻译了电视剧《血的锁链》《蔷薇海峡》等,共计20多部。
因为翻译了许多日本影视片,他结交了一些日本影视明星朋友,如吉永小百合、高仓健、中野良子、栗原小卷等。他在日本任教期间,曾经去《寅次郎的故事》拍摄现场探班,山田洋次导演请他当客串演员。高仓健、中野良子等来上海,都与他相叙。
翻译影视片要比翻译其他难得多,没有剧本,只能听译,人物对话要对口型,意思不能变,还要把握中日语言差异,与日本文化吻合,而朱实对这些轻车熟路。一次与朱实聊天,我告诉他,我在北大读书时,廖承志同志在北大东语系就读的女儿常来看望我同舍的一位同学,有时也聊上几句。朱实回忆,廖承志同志对他很赏识,每次来上海会见日本友人,都点名要他当翻译,后来还推荐他去北京参加《毛泽东选集》的日语翻译工作。
后来,我还了解到,朱实翻译了不少中文译成日文的剧本,门类较多,主要有越剧《红楼梦》、昆剧《新蝴蝶梦》、话剧《家》《彼岸》、歌舞剧《凤鸣岐山》、儿童剧《马兰花》、木偶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电影《秋瑾》等,供剧团赴日本演出和电影放映时字幕之用。
朱实因为翻译戏剧作品,与巴金、孙道临等上海文化名人成为好朋友。他女儿朱海伦曾经对我说:“日本文化名人拜见巴金先生,巴老都特别要求父亲去担任翻译,一是父亲听得懂巴老的四川口音,更主要的是他的文学修养,能精准地翻译出巴老作品的意韵。”
朱实汉诗底蕴深厚,日语水平高超,他学习、琢磨俳句,成为俳句创作、翻译汉俳的高手。他翻译了稻田汀子的《俳句入门》、吉田精一的《日本文学新史》、俳句集《花月天》《日本现代俳句选集》等著作;担任过日本传统俳句协会顾问、日本俳句协会评议员。他不但教中国小朋友写汉俳,而且将他们写的汉俳译成俳句寄往日本参与汇编,一干就是30年。
朱实翻译的作品就像在中日漫山遍野盛开的鲜花,“蜂蝶劲舞花红美”,他是中日文化交流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