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星

杨菁菁

有一年，我乘舟过三峡。是夜晚，地图上看，两岸皆山。手机没有信号，岸边没有灯光。除了船头一闪一闪的探照灯外，世界漆黑一片。

从小长在城市，人生经验围绕城市而展开，极少去人烟稀少的地方。故而，当家人都睡了，我独自看船静悄悄地在江面上行驶，两岸是阴影，大约是连绵不断的山；偶尔会经过某个县城、村庄，有些灯火和桥梁，不多久又归于黑暗，貌似毫无可看性的景色深深打动了我。正值三伏，白天空气是炽热的，到了夜间，江风清凉湿润。

开了一罐啤酒，歪在椅子上，把脚搭在栏杆上，仰头望天。等眼睛慢慢适应了这浓重的夜色后，奇迹就出现了。那是满天的星，夏天，织女星是最亮的，牛郎、织女、天津四，夏季大三角清晰可辨。慢慢地，还辨认出了北斗七星。有限的观星记忆中，曾认过一些星座，这些知识因为难以复习，渐渐就生疏了。

社交媒体上关注了很多“追星”博主，有人拍过中国空间站路过的照片，根据轨道去追寻观测位，在那里彻夜守候，拍下照片。感谢他们的无私分享，我在社交媒体上看过夏季银河、冬季银河、火流星、彗星、月出、地出，看过星野，看过月亮和火星的细节，图片令人惊叹，黑暗中，星球如宝石般，又辉煌又孤独。

想带孩子去看一场流星雨，去沙漠里看。他很兴奋，可以去沙漠了，可以挖沙子了！如今对城里的孩子来说，星空是个渺不可及的概念；与城市的夜景相比起来，也太黯淡了。被现代工业堆砌得五光十色的童年，固然饶有趣味，唯独与自然无关。

这两年我常去地广人稀的西部，那些河流曾路过、绿洲曾出现过的地方，文明的遗存和人不期而遇。去拜访一个个古城址和石窟寺的间隙，开着车窗，在无人的戈壁滩肆意走几十公里。每天行程都很远，有时开着开着，还没回到城里，天就黑了。苍凉干爽的暮色下，树木在车的两侧飞快倒退。偶然，明月早早悬在半空中，这轮明月，大概就是秦时明月汉时关的那轮明月，千万年来，依旧如是。

天地无情而命若微尘。看星，大约就是凝望那种类似永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