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的诗意

王公治

《黄鹤楼》为崔颢所作，兼具七律与乐府格式，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唐诗，武汉黄鹤楼也因之得享盛名。诗人在楼中极目远眺，上下古今地遐思，不禁挑起绵绵的乡愁。此诗前四句（上半首）是主题，很重要，否则整首诗就无特色。我们看一下它如何铺陈开来的：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无论是各家注《唐诗三百首》还是《唐诗鉴赏辞典》等书，所选此诗的第一句中，基本写的都是“黄鹤”。其实学者们知道唐代版本原诗首句为“昔人已乘白云去”，只是流传过程中，因人们更喜好“黄鹤”而从众罢了，故有“黄鹤三叠”之说，当然也有人觉得选白云则模糊不明。然而，我以为上述传本多次提起“黄鹤”二字，且重复其事，既失巧思，又不含蓄，无法体会其佳，固然也知悉首句中可置换为“白云”，只是未予深思。直至有一次看到明代董其昌写的《黄鹤楼》草书，第一句以“白云”替去“黄鹤”，忽然若有所悟，想到第四句中的“空”字应含“徒然”之意，“白云千载空悠悠”此句就值得深思。白云必然长期在等待什么，“千载”二字用得很重，白云不会是寻常作陪衬的景色，第三句明白写道黄鹤去而不还，因此白云是在空等着黄鹤。毫无疑问，首句应该有“白云”字样，如此第四句才有着落而不突兀了，白云象征高洁，浮在天上隐喻成仙之事。为了表达我的看法，不妨将上半首的意思陈述如下：

白云簇拥着古人骑鹤而去，就此空留下一座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回，千年来白云只能空留在天上荡悠。

这一序列可简化为：白去，黄留；黄去，白留。“留”字并不显现在诗中，却具有明确的隐义，色彩伴随着去留，彼此轮番更迭，便产生了一种节奏，而节奏是艺术的要素。崔颢所构思的文采斐然诗句，组成抑扬回荡的旋律，可使镶嵌其中的节奏获得诗的韵致，自然飘逸，不着痕迹。对于空灵的意境，诗可以表现得婉转含蓄，不必太直白，如果将首句的白云换为黄鹤，这一层诗意之美不复存在。现在就来读一遍全诗：

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上诗似更现出摇曳之态，尤其第五、六句也沿袭着上半首轮替之妙，草、木与洲、川，换位而对，既协律又不刻板，参差多姿，朗朗上口，宛若天成，于是唯见历历之树，萋萋却不可喻洲。相传李白登黄鹤楼时曾感叹：“眼前有景道不得”，传说归传说，实质是已被崔颢跌宕完美道尽，不复有此契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