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5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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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夜光杯 2023-11-25

器缘

默音

最近用来喝咖啡的杯子是“四集烧”的手绘杯,杯形修长,适合聚香气。外壁绘有赤红山椒鸟雌鸟,观鸟时日浅的我还未能目睹,倒是见过与其相似的灰喉山椒鸟雌鸟。夏天在天台山徒步,遇到灰喉的“鸟浪”,红色的雄鸟与明黄色的雌鸟在远处的高树上停留,然后集群飞走,如红叶黄叶翻飞和消失在蓝天中。

没有人不爱美器,但我经常想起的,是那些被我不慎打碎的器皿。已不能简单地称为手滑,大概因为,我习惯于在做家务时放空大脑,有时难免放得太空……

早些年,有时去逛福州路古玩城。古玩城也不全是让人却步的昂贵货品,我在入口的柜台请人重编过挂件的挂绳,还找到一家紫砂壶店,店主是范洪泉的女儿。他家的壶买不起,不妨坐下喝茶和欣赏。店主给我看她哥哥的诸般创新:用澄泥做的小杯,五瓣梅花的梅花杯。前者敦实,后者精巧。她说,梅花杯很难烧,因为一片片花瓣全靠手工捏制,膨胀率不一样,一批出来没几个,都坏了。我买了一只梅花杯自用,几个澄泥杯送朋友。没多久,失手把梅花杯打了,当即坐地铁去福州路,还好,杯子尚未售罄。

对日本陶器的兴趣格外浓厚的某一年,不爱做攻略的我难得主导了一场旅行,探访萩烧、有田烧、伊万里烧等古窑集中的地方。一圈走下来,更爱萩烧的内敛,买了冈田窑和守繁彻的作品。

冈田窑一代代继承“仙舟”的名号,七代仙舟的作品已然不菲。我退而求其次,购入他儿子的十棱咖啡杯,底款为“泰”。萩烧根据使用的陶土粗细,分为鬼萩和姬萩。冈田家这只咖啡杯是典型的姬萩,釉色在乳白中透着粉和青,有开片。

守繁彻是莲光山窑的第三代,作品是鬼萩的路数。选了一只浅赭红的清酒片口,当作喝茶公道杯。萩烧的好处在于变化,几年过去,冈田窑咖啡杯的开片变多变密,颜色也愈发沉稳;守繁彻的公道杯则褪去了初时的粗粝面貌,逐渐温润。

然而就像梅花杯的遭遇,片口有一天被我失手打碎了。当时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话形容:我这么粗心的人,就不配用好器物。加上几年间陆续毁了不止一个玻璃杯,我干脆把日常水杯换成了金属户外杯,这下不用再怕失手了。

虽然有这些遗憾,但毕竟积习难改,只要遇上陶瓷店,我总是忍不住看两眼。旅居东京期间常去的一间,不是陈设美观的店铺,满坑满谷的杯盏碗碟,有七八成是带底款的手工作品,却都叠放在一起,需要慢慢从中淘选。我陆续买了一些小件,自用,也送朋友。店主是位女士,坐在货架间,完全无从腾挪,宛如嵌在其中。我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问,这里,地震不要紧么?女士莞尔道,我们家开了几十年,“3·11”的时候,有一面玻璃裂了,可是货品都好端端的。我内心暗自称奇。又一次,我选了小碟请她包装的时候,她忽然说,你眼光真好,这是某某老师的手绘。我说,来你这里找宝贝,也很快乐。心里说,可千万别再打坏了,要珍惜和器物的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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