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湘萍
杭州,春分。海飞小说《昆仑海》于此时此地缓缓铺展,在这个百姓赖以生存的农时,锦衣卫小北斗掌门昆仑身负秘密任务前往台州府,却出师不利接头失败,押送的死囚犯骆问里亦逃往琉球。对于十七岁的少年昆仑来说,人生似乎也到了真实与虚幻的分野,何为真实,何为虚幻?在迷雾重重中,昆仑决定以身犯险去往琉球寻找真相,刀剑与火光中,少年人的侠骨柔情力透这一路来的精神苦行,指向了一种侠义精神,合乎仁德。
故事中情节的螺旋前进作为谍战小说的底色,注定了这一路必将是艰难行进的。初到台州府紫阳街时,昆仑纠结于那夜幕下巨大的谜团,在众多人物精细的气质与模糊的面容间,他像是戏台上《花关索》的真正主人公走上台,至少英勇赤诚。他独自杀上巾山剿灭倭党,但曾置他于死地的灯盏却不知去向,又惊觉无名馆里令他心喜的丁山突然失踪了,一时间“像个木头人,眼神呆滞”,又乍然听闻同伴的惨死,作者就这样将众多的矛盾和迷雾摆在昆仑面前,心中的情感刚刚萌芽,但作为锦衣卫的责任更重,他不得不远去桃渚营。这似乎是要以兄弟情谊来决断朦胧的爱意,让人想起杰夫·格尔克在《情节与人物》里的论断:“人物遇到的难题即是心结。”是了,这将是昆仑心中的一个结,时时揪心。
除却昆仑的成长,在桃渚营,我们可以看到更多。倭寇间谍李不易带着杨一针一路走访桃渚营的街巷这一情节,尤其令人感怀。值得一提的是,在真正看到桃渚营的生活之前,杨一针注视着一路生长的野草野花,心中涌起一种“寂寞的繁华”,这一点很有思想意味,似乎草木顾自疯长着,全然不知人世的落寞与暗涌,读来颇有一种理性与感性的冲击。大约对人生的疑问,对生命如何自处的参悟,我们可以从草木身上找几分影子。
在琉球国,少年们遭逢了那些不堪的真相。明灯客栈中,杨一针和胡葱在那个安静得如同死去的长夜里,共同思念着已惨死的家人,掉落的泪珠刺破了夜色遮掩的丑恶。昆仑与苏我明灯这对少年相识的朋友也在更惨烈的“对峙”中,获悉真实的身份。昆仑所以为的战死沙场的英雄父亲竟是投敌的倭寇,而苏我明灯也无法接受那个教导他“人世间最好的人生,就是远离刀光”却制造了如此浩瀚庞杂的刀光剑影、尸山血海的叔父,竟是他父亲。
故事的最终,指向了一种侠义精神,这是一种必然,父子间的命运以神奇的方式延续,骆问里以海防图保命,是否也存着不泄露国家机密的纠结与自我道德谴责,我们无从知晓,但是这似乎点化了昆仑,再次回到台州府的昆仑,已经脱胎换骨,我们看得到少年逐步成长,雾气渐散。
丁山的选择与阿普殊途同归,她们的心中自有定见,也有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勇气。正是这种不张扬的坚毅影响着深爱她们的人。即便她们在海水的覆盖中,仅留下一些小小的水泡,便被吞没了,一并吞没的还有昆仑的心结,也或许,这心结早就被解开。面对在这样的“海”中起伏的人啊,不禁要感叹,历史也是一种寂寞的繁华。
命悬一线、谍影重重的波澜过后,读者似乎短暂与前人的目光交汇,捡拾了几片温热的人情。在《昆仑海》中,不妨去感受温客行的诗里“往事堪堪亦澜澜,前路漫漫亦灿灿”的生长和挺拔,也许,大明王朝的孤儿,在此后的一生里真的可以不再显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