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巧云
印象极深的孩提往事之一,当数经常跟着母亲去屋坎下的邻家砻谷、磨粄。邻居的右大门角落放着砻和石磨,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身上坑坑洼洼的尽是岁月的斑驳,外表纵横交错,道道沟壑似在诉说它的沧桑岁月。石磨的磨盘被固定在一个长方形的木架上,上磨盘中心四分之一处有个窟窿,唤作磨眼,每次磨豆腐或磨米浆,大人都是把浸泡后的黄豆或米放进这个磨眼里。大人们推磨前,把桶放在石磨的下料处,不一会,又白又嫩的米粉或豆浆就流到磨盘,再从磨盘流入桶里。
大我9岁的姐姐是家里的老大,只读了小学三年级便回家“修地球”,她脑子灵活,所有的农活一学就会,又从不拈轻怕重,家里的斗笠几乎都是她的奖品,但能干也让她吃尽了苦头,家里所有的重活都离不开她。
穷字当头吃不上肉的年代,母亲不时推动石磨,做些米粄给我们解馋,我们叫“搞粄子”。头天晚上把米浸泡好,第二天提前把米清洗干净,再加适量的清水,这样磨出来的米浆做出来的粄子才比较嫩滑。磨豆浆也要头天晚上浸泡黄豆,才会细腻丝滑,像牛奶一样白。做时先把豆浆放在大锅里煮开,再舀到放入适量石膏的大缸里,然后“捂盖子”,过会再打开,用锅铲轻轻刮去上面的一层浮泡,就可以吃上豆腐花(豆腐脑)了。
农家少不了豆腐这一口,但粄子对我们更有吸引力,一听做粄子,小馋猫们就开心坏了,屁颠屁颠地跟着大人磨米浆。白白嫩嫩的米浆从石磨上流到磨盘里,再流入磨盘下的桶里,想到很快就能吃上香喷喷的锅巴和粄子,小馋猫的口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姐姐力气大,每次碓粄、砻谷、磨米浆都是主角,母亲则拿着碗站在旁边往磨眼里放料。放料也要讲技巧,料和水须搭配均匀,水少了磨不动,多了磨出来的浆不够嫩滑,要重磨一遍。用树木制作成“丁”字形的磨杆是推磨的专用工具,磨杆扶手中间系着一根麻绳,每次磨完粄和豆腐,大人就把它悬于房梁上,下次用时再取下来擦洗干净。磨杆高度和人的双手要达到一致,推磨人把磨杆上的圆木爪套在磨手尾部的圆洞里,双脚一前一后站好,两手分别握紧磨杆两端用力推动,再借助磨盘的惯性一拉一推,如此循环推拉,很快就能看到豆浆或米浆从磨盘咬合的缝隙里汩汩流淌下来。
那些年,家里有碓、砻和石磨的人家应该是比较富裕的。随着社会的进步和高科技的发展,电动磨面机、碾米机等出现在大众面前,砻、碓与磨像是完成了各自神圣的使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几十年过去了,回想起那些往事,总感觉石磨里流淌下来的不单单是豆浆和米浆,也是我们这辈人的回忆,更是上辈人的苦涩时光。
(编者注:“粄”为客家地区传统食物,泛指用米浆所制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