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收藏的红泥炉

◆苏 凝

父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20世纪50年代外出闯荡，学会了弹棉花、做篾器、装修房子等诸多技艺。更绝的是，他还在云南跟一位师傅学会了制作炉子的手艺。回到家乡，父亲就去山上挖取红泥，制作陶炉，进城售卖。随着时代的变迁，父亲做的炉子也与时俱进，从最初的烧柴炉到炭炉，再到铸铁蜂窝煤炉。炉子越做越好，不但火力大而且省煤，结实耐用，价格适中，深受顾客的喜爱。

父亲对他亲手做的炉子很有感情，用坏了也舍不得丢，总是细心地收藏起来。在老屋里，父亲收藏的炉子有二十多个。其中一部分是父亲自己做的，也有父亲从亲戚朋友那里搜罗来的被淘汰的旧炉子，还有父亲从市场上买回来分析研究用的炉子。炉子的外形多种多样，其主要材质有泥土、铸铁两种材料。有的炉子外形完好，有的却破损不堪，父亲把它们都收藏着。那一个个曾经焕发着光和热的炉子，如今沉寂地待在老屋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逝去的岁月。

听父亲说，做炉子，有取土、晒土、和泥、模具翻制、开炉门、烧窑、制内胆、做提手等十几道工序，每制作一批需要10至12天。做炉子需要宽敞的场地和土窑，为此父亲常年吃住在一个乡下制陶罐的亲戚那里，做成功一批后挑到城里售卖。卖完后再回乡下做。如此循环，劳作不辍。

在父亲收藏的炉子中，他最喜爱的是这个红泥炉，它是父亲回到家乡后做的第一个泥炉，外形呈梯形，平底，炉沿呈弧形。长24厘米，宽22厘米，高31厘米。炉内壁下方三分之一处，有一个用三排钢条组成的箅子，下方是一个长方形的“小门”，可以用来调节火势和掏炉灰。为了做这个红泥炉，父亲花了不少心思，做了拆，拆了做，最终做成这种简洁朴实的模样。

小时候，家里虽然贫困，但父亲每个月仍会买一两斤排骨，与莲藕或萝卜等食材一道装在砂锅里放到炉子上炖。那时泥炉里烧的是煤球，先用大火将砂锅内的水烧开，再半掩上炉门用小火炖三四个小时，当屋里肉香弥漫时就炖好了。吃饭时，父亲给我们每人盛上一碗，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开心地吃着，幸福溢满每个人的心怀。

20世纪60年代初，父亲取土的那座山被村里种上了经济作物和果树，父亲不能再在那里取土了。于是父亲用油漆桶代替，再后来，人们开始使用蜂窝煤，父亲便联系了一家锻造厂生产铸铁蜂窝煤炉，一直生产到2000年。这时，人们大多用上了干净方便的煤气灶，烧蜂窝煤的人越来越少。父亲也已是古稀之年，便停止了制作炉子的事业，颐养天年。

自古以来，炉子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在《问刘十九》的五言绝句中，描绘了一幅雪夜围炉品酒夜话的温馨场面。对我来说，父亲收藏的那些炉子，承载的是浓浓的亲情，亦是幼年清贫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它们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时刻提醒着我们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