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前的心灵下午茶

林紫

周末，照例是我与我的小来访者“心灵下午茶”的时光。

天气渐冷，我提前将咨询室里的电壁炉打了开来，让“炉火”暖暖的光恰到好处地映入我们的眼帘，不声不响地营造安全、放松而抱持的心灵环境。

小来访者推门进来的瞬间，轻轻地“哇”了一声，然后径直走到壁炉边，双腿一盘、席地而坐，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我说：“好舒服啊！”

我在她身旁90度角的位置也席地坐下，点头微笑着说：“是的，我也觉得这样很舒服。”小来访者盯着炉火叹了口气，说：“唉！可惜每周只有这个时间才能舒服一下、放松一下……”

我的心微微作痛，想起很多年前，另一位小来访者说：“只有到林老师那里去，才叫作‘过周末’……”

我轻轻地问：“这一周里的其他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呢？有没有一点点的舒服和放松？”小来访者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戏谑地说：“其他时间，老师和家长都生怕我们舒服和放松呢！在他们的词典里，这两个词根本就是贬义词，不对，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词！”

“哦？你觉得老师和家长不喜欢‘舒服’和‘放松’的存在？”我顺着她的话问。“这……倒也不是吧……也许他们也喜欢，但他们已经不会了，所以也不敢让我们会，因为觉得学会了这两样，成绩就肯定会很垃圾！”小来访者歪着脑袋、边想边说。

“嗯。”我说，“尽管你觉得老师和家长不敢让孩子们放松，但你仍然在尽力理解他们——这点让林老师很感动。能不能告诉我，孩子们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呢？‘舒服’和‘放松’是不是真的会和‘好成绩’对立？”

小来访者大声说：“绝—对—不—是！其实，我们小朋友也想要好成绩，但现在的学习方式和内容一点都没意思，没一个人喜欢，只有硬着头皮学。学得已经很苦了，再不让我们放松一下，还有几个人能坚持下去？反而是，让我们每天有一点点的自由，可以稍微舒服一下，我们才能感觉到活着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盼头！”

我点点头，说：“嗯，有盼头、很重要。不过，可能很多老师和家长都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小学霸，门门功课都名列前茅，也会觉得学习没意思吗？”小来访者不屑地耸耸肩、摊摊手，“当然！没有自由，没有舒服和放松，就没有美感！没有美感，学什么都让人反胃！”

我心里暗暗赞叹：每个孩子，都是深刻的哲学家啊！

想起女儿6岁时，我带她参观意大利佛罗伦萨圣十字大教堂。刚一进门，平日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小女孩顿时安静下来，她轻轻走到教堂中央，一动不动地站着，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才压低了嗓音悄悄说：“妈妈，这里好美！”

是的，好美——虽然孩子的头脑里并没有关于这座教堂的任何知识，不知道这里被称为“大师的沉睡地”，长眠着包括诗人但丁、作家薄伽丘、画家达·芬奇、雕刻家米开朗琪罗、歌剧大师罗西尼、历史与政治理论家马基雅维里、布鲁尼以及天文学家伽利略等大师，但丝毫不妨碍她幼小的心灵感知到美。当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照射进来，生命瞬间笼罩在圣洁的艺术氛围里，而“学”的愿望，就在美的感知中冉冉升起。

壁炉前的“心灵下午茶”结束时，我邀请小来访者抚一抚古琴。她学着我的样子，让手指在七弦之上“行走”了一遍后，轻轻赞叹：“好神奇啊！虽然我从小学钢琴，但一弹钢琴我就紧张，满脑子都要去想；今天第一次弹古琴，我却觉得很放松，好像什么都可以忘……美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