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02日 星期五
自得(篆刻) 古今多少事 王一亭:梓园主人画格人品同高 捕大河 八零年代女“文青”往事 最耐读的是沧桑
第13版:夜光杯 2023-12-12

捕大河

陈波

我出生在皖南水乡,现在定居沪上,尽管大上海襟江抱海,却偏偏没有冬捕大河的盛宴,不能不说令人遗憾。每年隆冬季节,我总是邀几个上海朋友北上去赴一场冰雪之约,去看吉林省查干湖冬捕节,去新疆福海看渔猎,去黑龙江镜泊湖看冬捕,但最爱还是南下江南水乡赶一场“捕大河盛宴”。

故乡坐落于皖南水阳江畔的油榨沟,这里有皖南新四军活动的硖石山、稻堆山,有曾任中共山东青岛市委书记祖晨烈士的故居,是红色旅游胜地。一方水土出一方人养一方鱼。“百里水阳江,千米马肚湾”。马肚湾就是一个由涨水季节激流冲刷后而形成的一个大回水湾,像马肚子,深不可测。水阳江是一条季节性的河流,到了数九寒冬枯水期,马肚湾避风藏水,浮游生物多,水底长满水草,且面对夕阳暖照,是鱼群抱团取暖过严冬的风水宝地,也是农牧渔民每年冬捕的首选之地。

每年冬季,河长会选一个良辰吉日通知捕河,并规定每条渔网眼须通“一指弹”后才能下水,这样有利于小鱼溜网,留下鱼苗。捕大河的消息一传出,方圆十多里会捕鱼的村民,一大早扛着腰盆抬着长船背着渔网像赶集一样。河长派人在马肚湾两头浅水区,用百米长的大罛网拦腰截住,隔断鱼逃跑的去路,接着点燃茅柴堆,名曰“薪(腥)火相传”,炸响了大爆竹,河滩孤烟直冲云霄,河长敲大锣高呼:捕河啦!捕河啰!

撒旋网的中年汉子,一个个稳立船首,身穿一套蓝色帆布服,左手握着纲绳,右手提起数个网眼,虎腰往后一仰,又往前一跃,紧扣网眼的右手用力把网抛向半空中,旋网恢恢从天而降,疏而不漏,网中白鲢在闹,锦鲤在跳,汉子在笑。

在避风湾扳罾网的老汉,他们手持旱烟袋,微风飘黑髯白须,稳坐在架子凳上,两眼紧盯着渔网,像白鹭守株待兔。突然,一个老汉的罾网鱼了,鱼横冲直撞,他急忙甩掉烟锅,两手死死握住罾竿往上扳,大竹竿左右摇摆稳不住,很是吃力,网到大鱼了。这时跑来四个小伙子,他们下水用手抓住渔网的前两只角连鱼带网拖上沙滩,原来是一条肚大圆滚的草鲭,足有六十多斤。

那几位绞丝网的年轻媳妇,头扎满天星花巾,身坐月牙盆,秋水明眸。左手前提丝网,右手轻拿划板,边划盆边下网,像仙女散花。

“外星人”也赶来了。摸大冷(称下水摸鱼的人)身穿连体黑色橡胶服,头戴灰色连颈猴头帽,身背八角鱼篓,手持三齿钢叉,只露出两只眼睛一双手。他们一个个下到齐腰深的水里,先用钢叉狠击一阵水面惊吓鱼,然后俯下身子浑水摸鱼。

最养眼的还是那些水中骄子鱼鹰(也叫鸬鹚),纷纷扎进水里,仅一会儿工夫,一个个钻出水面,布袋似的喉囊里塞满了鱼,争向老渔夫游去,抢邀头功。眼疾手快的老渔夫抓起鹰子让它们吐出鱼,鱼鹰像是“慈乌反哺”。老渔夫的鱼筐满了,鱼鹰也吃饱了,该歇会儿,老渔夫拿出旱烟袋吞云吐雾,鱼鹰们打着饱嗝,有的在舴艋舟舷上玩金鸡独立,有的在半睁半闭着眼睛晒太阳,有的在拍打着湿漉漉的翅膀梳理羽毛,有的在互相吻啄,“呀呀嘎嘎”吐露心声。

该收网了。长河落日,天渐渐暗了下来,冬日里的夕阳微弱却也清爽,云层中夹杂着的晚霞不时变幻着,像一片片鱼鳞,又像一条条鱼尾纹。丰收的村民唱着渔歌挑着鱼篮走在回家的路上,个个脸上泛起红晕,像一朵朵绽开的菊花。

我买了两条大胖头鱼,回农家乐请老板娘烧鱼头锅汤,他乡的酒也醉人,老友贺老师喝得迷迷糊糊还吟起了诗:船闹中流鱼跃频,飞波千点碎纹银。小哥老汉水花梦,一网收它三万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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