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翼民
米酒和醉蟹两物看似不搭,但于我而言,多方面搭配默契,可以“合并同类项”——一是此二物皆为秋冬季的佳品;二是此二物都与酒有关,前者本身就是酒,后者是酒的衍生美食;三呢,此二者都与我有着特殊的情感纽带。
那天晚上我已上床休息,女婿突然叩响门铃,起床开启,夜色中风尘仆仆的他给我递上二物,审视之,一大桶的米酒还有一大盒的醉蟹。他兴奋说道:“爸,米酒是新酿的,醉蟹也是新醉的。送您尝尝新。”
待他刚退出家门,我便迫不及待打开酒桶,斟了半碗、再掰下两只蟹螯,喝一口新米酒啃一口醉蟹螯,惹得房间里的妻子好一番咕哝:“馋虫啊,弄得家里都是酒味和腥味。”我笑着回应:“这季节,米酒味和蟹腥味是人世间最美的味道呢。”
这季节是酿制和品尝新米酒的好时日。新米登场了,新米中的糯米分外诱人,用来酿酒堪称一绝。我在乡下生活过,一任管得严酷的岁月,生产队也会偷偷种上一片糯稻,嵌杂在茫茫稻田中难以被发现。那种名为“小娘糯”的糯米无论做糕团还是酿酒皆是了得,秋冬季节辛苦了大半年的农民需做糕团和酿酒来慰劳一下自己。当初农民因条件有限只酿不多的米酒自家陶醉一下,现时江南农家酿酒真是大排场,酿个两三百斤糯米寻常事,出酒率翻倍,除了自家豪饮还赠送亲朋好友,一个秋冬因之眉飞色舞,整个村巷处处酒香味。
对于米酒我有过美好而深刻的体验。五十年前我在一个县级剧团上班,有几位同学被抽调到县酒厂酿酒,我偶尔会去拜访参观一下,一次他们引我去酿米酒车间观瞻——几十只硕大的酒缸,满屋子氤氲着甜美的酒香,我不由得馋虫乱窜唾液泛滥。同学偷偷掀开厚厚的草垫盖子,舀一碗原汁递给我,我乃一饮而尽。谁知这黏稠的原汁后劲十足,我一下浑身发热,面红耳赤、头重脚轻,差点栽倒。同学笑道,这原浆得兑二至三倍的水,自此我领略了米酒的厉害。
且说醉蟹是近几年无锡打出的一大美食品牌,不是生醉,而是熟醉,卫生得以保证,口味不亚于生醉,年年“西风起,蟹脚痒”,满城飘洒醉蟹香。曩时母亲制作的生醉蟹令我念想久远,我对熟醉蟹亦是情有独钟,时常会去店家买些回来品尝。女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觉得自制醉蟹并非难事,就学习钻研并实践之,不仅卤汁调得到位,蟹也是亲自采购。他每年秋冬时都会制作几批,除了供我杀瘾还馈赠亲朋。
每家每户都有着浓浓的亲情。内中女婿或媳妇是个特殊的角色,虽非骨肉胜似骨肉,皆融合在小辈子孙情中。女儿女婿婚后生活和睦幸福,但女儿偶或会叹一声:“他除了不会赚大钱,什么都好。”她说的是实情,女婿寻常人一个,在单位上班下班,不烟不酒,更不赌不色。我说,这样的男人赚不了大钱没什么不好呀,倘若有了钱经常出入酒局和不当场所,断非好事。他每年给我送米酒和醉蟹,还有时常来我家里帮我做些体力活和技术活(排除电脑故障,解决电器更换之类),让我们老两口生活和谐安逸,岂不美哉?
我品咂着米酒和醉蟹,赞叹一声:“有婿若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