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18日 星期六
想念第二故乡
第13版:金色池塘 2024-01-08

想念第二故乡

IC 图

编者按:

年末老友聚会,当年的第二故乡是饭桌上逃不开的话题:肥沃的田野、茂密的森林、弯弯的小河,春天里山花烂漫、夏天里松涛阵阵、秋天里庄稼金黄、冬天里白雪皑皑,回忆起当年的下乡生活、当兵生涯、那个时代绽放的青春,总有说不完的话。本期,我们说说第二故乡情结。

情感始终未变

费凡平

有人说,老年人与回忆相伴,大概是的。我曾经下乡在黑龙江爱辉的边境村,它就是我生命中的第二故乡。如今,虽然已过去了半个世纪,但每当我们这些当年在黑土地共患难的知青聚会时,总禁不住踏着思绪的落叶回忆当年的人与事……

难忘边境村老乡的善良,他们善待我们,无形中成为我们生命中一道带有温度的围栏,也让我们在冰冷孤独的知青屋里生活了八年之久。我至今仍把村里这间住过的知青屋看成是一种知青文化的象征,这间仅存的陋室破屋远不是拍几张照片,发一下朋友圈,说几句纪念的话语便可以排遣心里的思念的。

这些年来,我和当年一起在第二故乡生活、劳动过的知青回过几次边境村,走进这间知青屋,我便难掩激动。在我眼里,它绝对是一次生命与生命的碰撞,这种碰撞势必会形成一种充满感情的穿越,并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记得那一次“回家”,天才蒙蒙亮。列车快要到边境村时,当年的“黑妹”站在车窗前一语不发,眼眶却湿润了。同行的“黑兄”问她怎么了?想不到一向温和的她竟然大声喝道:“不要烦我。”

瞬间,我读懂了她对第二故乡的感情,也许她和我一样,正在朦胧的曙色中寻找昨日的知青屋。看着她的背影,我真切地感受到这是一幅画:一幅“回家”的画。这幅富有美感的“回家”的画面一直珍藏在我的心底。

5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知青都已经成了古稀老人,世间的许多事和物也已经改变,唯有我们对第二故乡的情感始终未变。或许,这情感会逐渐枯萎,也可能会始终保留着余温,抑或会永远镌刻在我们生命的最后时光里。

农场的青春情结

丁汀

每个人对青春岁月的记忆无疑都会融入自己的血液中,于我而言,磨砺青春的农场情结,更是因为具备了人生第二个故乡的印痕而变得难以忘怀。这段农场岁月至今已过去四五十年了,但它依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酵,就像老酒,越陈越有回味。

十多年前,我就为“知青文化”做过义务编辑,还筹款印刷成书籍。这些年来,我又发挥余热,主编了一本社区刊物。然而,忙归忙,对第二故乡的怀念始终萦绕心间,我觉得要对得起良心,不应该“疏远”自己的情结。两年前我终于定下心来开始记录曾经的下乡故事。

这些故事中有的是我曾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有的是我重拾记忆写就的,终于,15余万字的长篇纪实文学《磨难的岁月》完成了。这本飘着墨香的书籍就算是献给自己69岁生日的一份人生厚礼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本反映农场岁月的纪实文学还受到了各个年龄段读者的欢迎:从“零零后”到86岁的抗美援朝老战士,近百位读者写来了富有真情实感的读后感。这让我既激动又感动,“来而不往非礼也”,作为回馈,我又自费编印了一本《读后汇编》赠送给读者,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互相交流的平台。

因为有了书本的媒介,我与社区居民及农场老友的联系和相聚的机会多了起来,精神生活也愈发丰富。不少老农友买了书后再赠送给亲友,共同分享那段难忘的青春岁月。

上了年纪,难忘的回忆是健康思维的重要途径,且不说回忆故事的意义所在,仅仅是那个皓首苍颜却精神矍铄再欢聚的氛围,足以释放青春岁月的“多巴胺”,这不也是夕阳人生的一抹七彩霞辉吗?

青春即他乡

戴民

人生像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转弯抹角之时,总会激起一窝窝记忆的浪花,缱绻难以释怀的他乡情。他乡,绿荫掩映中的营房,旌旗猎猎下的靶场,已然化作抹不掉的青春光华,成了我生命的底色。

离开他乡三十年后,我遇见了时任上海警备区政治部副主任的陆国富,他是我老部队的首长,问我:“小戴,你认为领导的威望来自哪里?”我毫不犹豫:“那当然是‘品威’!”人品是一面旗帜,己不正,焉正人?老首长摆摆手:“你没说是‘权威’让我欣慰,但还没说到点上。”老首长指指脑袋:“是‘思威’!”看我发愣,老首长意味深长:“权威来自赋予,多半不靠谱;‘品威’固然可嘉服众,可一旦领导思路出了问题,因为人品好,大伙愿意跟着你,在错误的道上会走得更远。”

老首长语重心长,让我想起当年军营中的一件往事:那时,我是连队文书,提议搞一场“赛诗会”。指导员王顾左右而言他:“田里的菜都快蔫死啦,哪还有工夫‘赛诗’,难道坐等庄稼被‘晒死’?”那些天,指导员安排大伙下田忙活,连队伙食都指望田里那些蔬菜。连长见我郁闷不乐,点我脑瓜,说指导员大别山人,你不懂他的情结。指导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我一直记得他跟我的谈话:“你要把军营当作淬炼心灵的熔炉,一个人要学会独立思考,人没有主见,干什么都没方向。”时光流逝,我这算开了窍。

警营戎马倥偬,我时常怀念他乡火热的生活,与其回味青春年华,莫如是在前行道路上一次次洗涤灵魂,拾取人生智慧。军营不仅是我骨骼生长的他乡,更是我精神涅槃的家园。

五十而知天命,恰巧公干回到嘉兴东大营,部队首长引我参观团史馆,在一排栏目中,我蓦然见到一张照片,一名年轻的战士,仰面阳光,遥指远方,笑容灿烂,那就是我。记得那是我代表团里参加全军会演的排练照,大家高兴地鼓掌。那时,我忽然蹦出朱熹的诗章:“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有个地方叫罗泾

赵荣发

我出生在静安寺附近的一条弄堂里,我居住最久之处在沪郊古镇罗店,可每当有人说起第二故乡,我的选择始终不变:有个地方叫罗泾。

罗泾原来被称为公社和乡,素有“上海北大门”之称,听似豪放,其实曾是宝山大陆地区最偏僻闭塞的地方,而我在1982年从华师大毕业后,被“统一分配”到那里的一所中学当语文老师。

出乎愤懑,我冒着很大风险,在学校开学一周后还没去报到。然而僵持中,学校党支部书记上门拜访来了,他再三向我陈述了学校特别缺少高中老师的困境。“我们真的非常希望你来。”他的目光中充满真诚,“哪怕一年就走,好吗?”

我终究不忍违拂,来到罗泾中学,发现了学校条件之差,更真切感受到了对我的种种厚爱。那时居民口粮还属定额制,学校却在当地晚稻收割后,拨款购买了一袋新大米,派人送到我家;学校要上早自修和夜补习,同样上语文的教导主任姜老师总是包揽下来;县里举行学科展示活动,学校却把我推在前面,组织集体备课后由我执教,助我多次获奖,这点点滴滴的关爱,也由此让我多了不舍离去的念想。

这一留就是八年,其间,我在大家的帮衬下,不仅完成了本职工作,同时继续业余写作,相继加入了上海市语文教学学会和作家协会,成就自己理想的同时,也增添了不少亲友。尽管这里早已旧貌换新颜,声名鹊起,但大家始终相互惦念着,不时来往。

前几年,我还受当年一位语文课代表的邀请,带着一家人前去做客,小孙女在尽情吃喝、摘瓜钓鱼玩耍时不禁问我:“爷爷,你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我笑着回答:“用不着找,这里就是爷爷的第二故乡!”

下乡学农散记

郑国棠

上世纪50年代左右出生的上海人,中学时期都有十天半月的下乡劳动经历。70届毕业时,破天荒留校一年学工学农。

下乡学农半年,堪比上山下乡。经统一安排,静安区对口松江县,向新中学结对城西公社。1971年3月,老北站集中上火车,一路憧憬到松江。十六岁多的半大小伙子,头一次离家独自生活,探险的兴奋写在脸上。出工第一天是沤肥,挖坑挑猪粪拌稻草,累得躺下起不来。瘌痢头队长怜香惜玉,次日安排女生翻晒蚕豆黄豆种子。男生也因此沾光改去队部大扫除。从此我们唯命是从,见他就喊“队长好!”

下乡学农,苦中有乐,乐莫过于每周一次的开荤。一大块五花肉,闻着香,吃着美,乃是至高的享受。掌勺女生宁丽娟,一件红绿小方格子的确良衬衫,领子围一圈白色的皱纹尼龙花边,透出天生的丽质。她记着各人的喜好,一勺肉汁均匀地浇在菜上或饭中,谁都觉得可心受呵护。农忙作息时间改变了。一天四顿大米饭,顿顿小荤加浇头。如果加班加点,生产队就杀自养的伤残淘汰鸡鸭犒劳大家。田野掀起劳动竞赛高潮,人人争先出大力流大汗,累并快乐着。

下乡学农月余,我开始想家。按照约定,每周写一封信。开始简单扼要,写不上几句话;慢慢想家,话就多起来。生活劳动甚至村民的事,只要觉得有趣,都会告诉父母。父母总在第一时间回信。今天再次阅读,想到学农上火车前,爸给的20只黄蕉苹果,以及一封封充满爱意的信,忍不住泪眼蒙眬。

下乡学农在长途拉练中结束。脚底的泡,破了流血,血将袜子粘住,万箭穿心般的痛。可没有怨言,没有停步。直至今日,我还时常回想起那年的事,松江,仿佛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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