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别世间

王啸辰

妻子的外公去世了。

周一中午，妻子问我能不能请假陪她去送外公最后一程，我下了班便急忙与她开车回老家奔丧。

天渐渐黑了，我开着车回忆起了过往。我只见过外公一次，是去年结婚前上门提亲的时候。那天外公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戴着一顶深蓝色的檐边帽，皮肤黝黑，神色祥和，妻子牵着我来到外公面前，我跟着她一起叫了一声外公。外公看着我们笑着点了点头，像一位朴实、憨厚的老村长。

跟随着导航一路行驶，来到了县城范围，开得还算顺畅。但接下来去往乡下老宅的路，是一段小路。此时，已接近半夜，气温较低，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老宅的亮光，或许想到外公在等我们，这灯光显得格外温暖，我们走了进去。老宅的屋子不大，一个主室，两个侧室，守夜的亲戚打地铺挤在了屋内。岳母小声对着外公说，我们来看他了。我和妻子给外公磕了头、烧了纸钱，赶紧去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外公就要火化、下葬了。

尽管很累，我和妻子都没有睡意，我们便小声交谈起来。在妻子眼中，外公正直公正，以理服人，她说，外公是村里少数有文化的老人，村里谁家有了矛盾，都会来找外公评理。外公每次都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公平公正地解决问题，在村里很有威望。尽管如此，他与村里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扛起锄头下地干活，依旧每天饭后在小屋里看新闻、了解国家大事，依旧保持着农村人的淳朴与默默无闻。

凌晨五点，天色依然如同黑夜，负责丧葬仪式的团队也来了。天渐渐亮了，我也渐渐看清了屋外的风景。小屋的西侧是一条河流，潺潺流水，静静流淌。河堤旁笔直林立着一排高木，足有十米高，我以为那是杉树，妻子说那是枣树，这些树的年龄或许比外公都要大。小屋旁的一棵桃树、一棵香樟树是外公种的，这些树在她小的时候外公就种下了。小屋的庭院里种着几种植物，但因为是冬天，只剩下了灰褐色的茎干，不好辨认。而这之间，一株新栽的月季显得与众不同，尽管还是花骨朵，却饱含生机，底下的培土颜色还新鲜，应该是没多久才翻过土。妻子告诉我，那是她前不久给外公买来栽种的，那时他还很有精神。

太阳升起了，天完全亮了，不远处的鱼塘、田埂纷纷映入眼帘。我仿佛看见外公在庭院里修剪树木枝叶，又仿佛看见他背着手、踱着步去“视察”他的鱼塘，累了就回到院子里，坐在小凳上逗逗小狗，怡然自得又充满乐趣。唢呐声响起了，外公回到了他心爱的老宅，这一次，他再也不走了。外公葬在老宅旁的田埂间，他生于此，长于此，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劳作，最终长眠于此，老宅和鱼塘在此陪伴着他，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

葬礼仪式结束了。太阳正当空，阳光温暖洒下，我和妻子准备离开。我一边开着车从老宅前沿着水泥路往大路上开，一边和妻子隔着玻璃窗向家人、亲戚挥手告别。车开上了大路，我最后望了一眼老宅，仿佛看见庭院里的月季盛开了，开出了鲜艳的红色花朵，外公高兴地向我们展示着，又挥了挥手，嘱咐我们一路平安。我也挥了挥手，踏上了归途。外公虽然离开了世间，但将永远活在我们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