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芳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春寒料峭的早上,醒来感觉右手小指一侧又痒又有点痛,这久违的感觉一下子提醒我:生冻疮了!随之,亲妈(方言:祖母)为我治冻疮的一幕跃然眼前。
上世纪五十年代读小学,那时我们没有手套围巾口罩等保暖措施,同学们大多生了冻疮,不仅手脚上生,脸上和耳朵上都会生。不懂为什么,冬天生的冻疮,一般慢慢就会消退;但是初春生出来的冻疮(我们这里俗称“春死血”)就难以自愈,经常有同学脸上、手上的冻疮会破皮溃烂,不只难受还特别难看。
小学六年,我的脚上无论冬春年年生冻疮,却从没溃烂过,是因为亲妈的缘故。每次生冻疮,亲妈就用她的偏方替我治。她到田里去采麦苗和蚕豆叶,但此时这些还很少,所以有时要跑老远才能采到足够的量。晚上我做作业时,亲妈就煮开一大锅麦苗蚕豆叶水,然后舀部分到脚盆里,用手试水温,等差不多了,就把脚盆移到我脚下,说:“来,正好。”我就把脚伸进水中。亲妈在旁边,过一会儿加半勺热水,过一会儿再加半勺,直到她觉得可以结束。剩下半锅水就留给明天加热后再用。这样一周左右,脚上的冻疮就慢慢痊愈了。
我也问过亲妈,能不能事先就用这水泡,不让冻疮生出来,亲妈的意思是,这偏方只治不防。直到上初中走读,活动量加大,我才不再生冻疮了。但是,当我大学毕业当了老师,手上却生出了冻疮。上世纪八十年代,试卷都要刻蜡纸后付印,我教我校仅有的两个高三毕业班语文,理所当然我一个人刻蜡纸。办公室和家里皆无取暖设备,那冰冷的铁板没多久就把我右手小指一侧冻坏了,又红又肿。可是,我的亲妈已经不在了,我只能在又痛又痒之中回忆亲妈那绵绵的爱。直到1991年冬天,那年的雪下得好大,许多电线都被压断了,但我在住院,病房里有暖气,才和可恶的冻疮说了byebye。
可是,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怎么会生冻疮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最近暴冷,你出去走路时大概没戴手套。”先生说。“噢,也许是的。”现在我出去大多开车,车里有空调;家里的空调也一直在工作,不需要戴啊,所以每天半小时快走时我也从没想到要戴手套。“不对,”我脑子里忽然一闪,亲妈为我治冻疮的画面突现眼前,不由得鼻子发酸,“冻疮是提醒我,到今年,亲妈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年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