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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光
一次,辛丽丽带朋友的两个女儿向钢琴家求教。钢琴家问这对年幼的姐妹:“你们觉得旁边那架三角钢琴,抬得起来吗?”妹妹马上“投降”:“哦喲,我不行的。”姐姐看了眼钢琴,坚定地点头:“我可以。”如今,姐姐在美国纽约大学教钢琴;妹妹确实早早放弃。
在同时开排芭蕾舞剧《白毛女》以及新剧《百合花》的间隙接受本报专访时,辛丽丽说起这件30年前的旧事,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证明她的人生观:一个人,一定要相信自己、坚持向上。
1 目标达成,是基于几代人的历练
作为第39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的重头戏,芭蕾舞剧《白毛女》昨日迎来60周年纪念演出。这部中国芭蕾划时代之作,也是上海芭蕾舞团的代表作。作为上芭团长,辛丽丽表示,“不管哪个时代,都需要大幕拉开的精彩。代表作,就是经得起时代千锤百炼的作品。有觉悟的文艺工作者,就是每个时代都能推出这样的代表作——这个目标,是基于几代人的历练,才能实现。”
“白毛女的头发不是白的,纯白的话就像一头羊了哦”,辛丽丽透露了芭蕾舞剧《白毛女》不为人知的幕后:“是金色里融入了‘奶奶灰’,十分讲究。”所有服装道具,几乎遵照电影以及上世纪80年代的第二版芭蕾舞剧百分百复刻。哪怕一个补丁,也是源于现实生活。“补丁是怎么破的?是钩破的,就比较新;如果是老化了才破,那就颜色很旧。”即便是黄世仁的领子,也会随其境遇变化。“得势的时候,他的领子纯白、簇新;逃难的时候,他的领子变黄、塌了。”只有白毛女的衣服略有变化——为了便于舞蹈,裤腿剪短了一截;中式领口改为圆领。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文艺工作者也始终有着严苛的要求,这才能让《白毛女》传世。
正在创排的《百合花》也是“两代人的历练”。茹志鹃小说原著,女儿王安忆担任芭蕾舞剧的编剧。“我17岁就认识王安忆了,与她聊天就像是在读一本书。”辛丽丽透露,此番创排《百合花》,她第一个想到的编剧就是王安忆。王安忆第一天就主动表示:“我来吧,没有什么不可以改,有点爱情也可以。”辛丽丽这下放心了:“有了爱情,双人舞才能跳起来。”辛丽丽说:“我希望每一位艺术家,都能在上芭留下他(她)最好的作品。”
2 海派芭蕾,是上芭独有的精致
海派芭蕾,是辛丽丽领军的上芭独有的气质。最近一次去欧洲巡演时,欧洲演出商一听是“上海芭蕾舞团”就直接下订单。“上芭在欧洲,牌子已经树起来了。”巡演日程已经排到了2026年,所到之地已确认的就有英国、美国、俄罗斯、澳大利亚、阿联酋等。
“海派芭蕾像上海的,精致!”辛丽丽对海派芭蕾的定义约等于博采众长之后还要精益求精。“我们一定要跳得比外国人好”,她还细细分析这个目标为何可以达到:“首先,就好比打乒乓球,是中国人的身体条件先天擅长的;其次,我们文化素质高;再者,我们是以一起吃住练的国有体系为支撑——我也要感谢各类基金支持我们排剧目。”外国芭蕾舞团几乎找不到“48个高矮胖瘦一模一样的天鹅”。上芭的《天鹅湖》去上央视春晚。“每一只天鹅”胖瘦一样,手脚伸出来也都一样,央视就感慨:“噢哟,大团来了!这就是大团!”
“讲好中国故事的芭蕾的样式感,与古典芭蕾的样式感,是不同的。日本人跳芭蕾也是穿和服的。”辛丽丽解释道,“上芭有一套自己的教学方法,创造中国式的芭蕾,一定要坚定——演员的状态要一样。”她又以《百合花》举例:跳军人要像军人,跳百姓就是百姓:“通讯员这个角色很年轻,有一种嫩芽刚刚萌发的天真——他不知道死是什么概念,这是年轻带给他的天真。他还有着坚定的信仰——‘我要去拿枪,我要去打仗’,可是每个人拿起枪之前,不一定都是经过军事训练的。”她又一句话概括道:“中国的陶瓷与法国的陶瓷,在画面、构图、气质等方面肯定是不一样的。”
上芭的海派,也是上海的海派。辛丽丽回顾《白毛女》:“当时就跨界了,我们的文学顾问是黄佐临,一些反派的动作出自京剧里的手眼身法步,当时就是一种‘技术革命’。”在辛丽丽领导上芭的20多年里,她从全球各地邀约各国最顶尖的艺术家,加入剧目制作团队。有的帮助上芭把他们的作品推向世界,有的带给上芭一双慧眼如何鉴别更有前途的演员。一位日本芭蕾前辈跟辛丽丽说:“芭蕾艺术是人类文化遗产,绝不是日本独有的。你学人家10年,你做自己也少了10年。”欧洲芭蕾名家跟辛丽丽说:“要做自己的剧目,树立自己的特色,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走自己的路。”如今,上芭就是理直气壮地走在海派芭蕾的道路上。
3 “蛮好蛮好”,就是“大灵不灵”
“外国人讲你‘Good good,very good’——肯定不灵额!”辛丽丽手一挥,“外国人不说话了,才是真的灵。因为他被震撼到了。”这就像上海人,“上海人讲‘蛮好蛮好’就是‘大灵不灵’,甚至‘蛮好’就是‘不好’!”“对人有要求有期望了,才不会客客气气;对人不客气了,把对方惹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就提升了。”辛丽丽对外界的评价,有着清醒的判断。
谈及创作过程,她也看得十分透彻:“作品好,是因为排演前主创在一起谈得深入——必须有人说‘不’,必须要谈得‘面孔通通红’,否则开始之后就没法收拾了。”她也一定选择各领域的顶尖人物,劳伦斯·奥利弗奖获得者等也一起参与。她说:“一个人,一定要往上走,一定要向大师学习。”
顶尖的芭蕾舞者几乎都是每天谈笑风生,实则伤痛在身。不是胯疼,就是腰疼,不是腰疼就是脚趾疼。即便如辛丽丽只是做示范动作,依然很疼,因为肌肉过度负载:“所以,我说,好的芭蕾舞演员,一定是吃痛额。芭蕾舞就是《红菱艳》,舞鞋有魔力——也是折磨。”但是一旦想到今年因为中法文旅年,有机会与巴黎歌剧院一起演出,“眼睛又发亮了,又忘记痛了!”她开玩笑道,有些跳芭蕾舞的演员平常走路都歪歪扭扭,但是一上台,就都对了,都好了,发光了!
辛丽丽没有私人生活,目前她正在整理一本讲述自己的新书,名为《芭蕾就是我的生活,生活就是我的芭蕾》:“拖了六七年,今年必须收尾了。”由此,她也联想道:“如果一个人想得太复杂,不知不觉中脚步会停下来,会没有斗志。”就像是上战场的战士:“如果他想到,子弹飞过来我死了家人怎么办,他还能上战场吗?”
人,一定要积极向上向善。善,不是无能,而是付出。“我要带团的,不能让团吃亏的,虽然蛮艰难的,但是必须有持久向上的斗志。我大概有点戆,就是没想那么多,做得好,就很开心!”
辛丽丽笑起来真的有一种孩童般的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