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三鲜

孙南邨

家乡鲁南滕州，旧有“立夏、小满见三鲜”之说。春去夏来，最先成熟的新鲜果粮上市，这对旧时仅靠耕种解决温饱的农民来说，是多么可喜的事啊！我曾向当地老者打听，这“三鲜”都是什么？所得答复唯有樱桃一鲜无异议，其他二鲜：黄瓜、草莓、蚕豆、蒜薹、桑葚子……莫衷一是。为此，我在网络查“初夏三鲜”，地广人众，更是多有不同。

立夏、小满是夏季最先到来的两个节气，故称“孟夏”。明代《酌中志》记有孟夏四月尝新之事：“是月也，尝樱桃，以为此岁诸果新味之始……取新麦穗煮熟，剁去芒壳，磨成细条食之，名曰‘稔转’，以尝此岁五谷新味之始也。”在这里“新”“鲜”二字意同，可惜的是书中仅记二新。

《醒世姻缘传》写有山东武城县初夏三鲜之事，第三十六回说：“待了一月，沈裁的婆子，拿了一盒樱桃，半盒子碾转，半盒子菀豆，来看晁夫人，再三谢前日打扰。”这“待了一月”之前是什么时候？此文前有“晁夫人……到正三月天气，与春莺做了一套石青绉纱衫、一套枝红拱纱衫……”可知后一月是在孟夏四月，此时，樱桃、碾转、菀豆上市，以时鲜馈赠他人最是得宜。

《清嘉录》在“立夏见三新”末段说：“按：《昆新合志》：‘立夏日，家设樱桃、青梅、麦蚕窨糕等物，饮烧酒，名曰立夏见三新。’与郡俗略异。”昆（山）新（阳）同属苏州府，立夏三新尚稍有不同，武城县位于鲁西北，初夏三鲜能与鲁南相同吗？查阅明万历《滕志·方物志》，滕地有此三种物产，樱桃在“果之品”，碾转、豌豆在“谷之品”，至清道光《滕县志》仍如是记。这三种物产，在当地同类产品中都是最早上市的，可以说，那时鲁西北武城县初夏三鲜当与鲁南滕州无异。

此三鲜中，樱桃貌美味佳，今鲁南山坡向阳处自然生长的樱桃，在立夏前几天就可上市，鲜果贵在自然早熟，近些年多有人在路边设摊收购。

豌豆早收，可饭可菜，颇受人们喜爱。元代王祯《农书》说豌豆：“百谷之中，实为先登。蒸煮皆可便食，是用接新，代饭充饥。《务本直言》云：如近城郭种之，可摘豆角，卖而变物。庄农献送，以为尝新，贵其早也。”因其可爱，关汉卿才有“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之句吧！我听家乡农民说过，豌豆播种适时很重要，不然就没有蚕豆、荷兰豆那么容易越冬。

碾转是用早熟的大麦，磨出的一种食品，现在家乡八十岁以下的老人多不知道此为何物了。新中国成立后，土地入社，农作物统一种收，麦子收割亦不例外，所以也就见不到碾转了。书载，宋代陆放翁吃过它，诗记时名“连展”，并注“淮人以名麦饵”。清代李光庭《乡言解颐》说得甚是清楚：“取其粒之将熟含浆者，微炒，入磨，下条寸许，以肉丝、王瓜、莴苣拌食之，别有风味。”碾转在旧时被富贵人家视为尝鲜美食，而春荒挨饿的农民则把它看作救急之粮；正如鲜豌豆，有人用它“尝新”，有人用它“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