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天的午后

王瑢

魔都入梅，接连暴雨如注。好端端走在路上，耳畔骇人的耾耾雷声奔滚而来，简直让人怀疑这天是不是给雨神捅了个洞？

想起幼时父亲曾在暴雨天带我走进山西“子乔祠”。大门外左右立着雷神像。那雷公身形壮硕，袒胸露腹，背上生出两个翅膀，足似鹰爪，左手执楔，右手持锥，身旁悬挂数鼓，是个大红脸。父亲见我呆看，笑眯眯道，下雨天打雷，是天神派雷公爷爷来抓人。抓谁？哪家的小孩不听话，立刻抓上天。我那时四五岁，听得浑身哆嗦，骇然中心里默念以后要乖要听话。再抬头仰望，总觉那雷公手中的大锥冷不丁会砸下来……

《太平广记》中专门讲到雷公。其欲雷击树下农民，不料反遭农民兄弟锄头铁锹群起攻之，胳膊被打断，倒地动弹不得，众人笑其“状如六畜似猕猴……”如此看来，雷公并没父亲所说那般可怖。

另一故事讲雷公欲击躲藏在大槐树里的孽龙，雷劈树裂，孰料自己被树缝夹住，狂呼乱嚎，最后还是狄公仁杰找来木匠，将树锯断而获救，气急败坏狼狈不堪。

我忽然想，自古坊间关于神仙鬼怪，奇闻趣事芜杂，除引人一笑，是否也暗喻着“人间正道是沧桑，活得不要太嚣张？”拉大旗作虎皮，到底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

昨日大雨，顷刻如瀑，我跟友人正在黄浦江岸边的咖啡厅闲坐。但见江水其势郁蒙，涛怒湍急，奔势甚壮。江心遥遥间仍有船只随波颠摇，岸边照旧是熙来攘往的游人。少顷雨势渐歇，拿伞出门。登上十几层阶梯，踏过河堤，闻到浓浓草香。稍事休息的环卫师傅蹲坐一旁，告诉我们草地不久前刚刈过。

素日里人头攒动的远近江畔，观水、散步、谈情说爱，人潮从早到晚川流不止。正值午餐时分，车寥人稀，雨后的江水十分浑浊，也更壮观。顺水流向北去，见江鸥与不知名的鸟倏地从低处飞起又落下，眼前的一切倏然陷入寂静，是难得的雨中景观。

不远处有几个小学生围聚欢笑，拿着小渔网在一片水洼处打捞。捞什么？螺蛳。捞到没？有啊。哪儿呢？又丢回去了。少年两手空空扫我一眼，继续嬉戏。

返回经过苏州河，见堤边有两位老者，拿着鱼竿往水里甩。有鱼吗？有是有，小点。且说且把脚边的塑料水桶指给我，果然躺了几尾巴掌大的鱼，偶尔挣扎着想跃出桶外。忽听得一人跟另一人说，小么小了点，钓它个十来条，咪咪老酒蛮好。我不禁笑了。隔几步，端坐几位白发老人，始终沉默，目不斜视紧盯前方。鱼竿跟人都纹丝不动，等我走出很远了再回头望，见老者依旧石像般静默，鱼竿已经看不清了，倒像是一幅写意的雨后静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