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国荣
当我们在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油画展区的作品前谈论中国油画在新时代的发展,觉得不能再停留在本土化这个层面上,而应该有一个新的成长,其中就包括用中国道理、中国经验、中国理论来构建新的叙事方式。
新时代的油画艺术表现视野大为拓展,从上天入地到AI的运用,从青山绿水到扶贫脱困,从历史记忆到文化传承,这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但是长期以来,西方的油画叙事体系一直被尊为金科玉律,却忽视了中华文化的自主性。
在展出作品中,上海一些油画家将艺术表现视点聚焦于历史上的文化先贤,他们依照自己对历史人物的理解,对美的表现,对艺术的操守,避开人云亦云的叙事程式,特立独行走出自己的新路。殷雄在他的《岁月流金——夏衍和他的朋友们》作品里以跨越时代的创作构思将新中国成立后的夏衍与20世纪30年代的左翼文化运动人士相会在一起,不得不说是一个棘手的自我挑战。画家说起他十几年前创作的历史画《风云儿女》,由于画中描绘的田汉与夏衍都是年轻时的形象,观众辨别不出哪个是田汉,哪个是夏衍。这件事情促使殷雄在这次创作中选择了夏衍50年代的形象,以让观者对夏衍的艺术形象有个认同感。但是将两个年代的人物画在一起,在人物和场景的关系处理上都是难点。画家利用画布的拼接缝作为两个时代的分割线,让夏衍坐在右边,怀里抱着小猫,神情怡然;画面左侧集聚了他的左翼文化朋友,通过背景上的绿色植物以及夏衍身旁一人的臂膀跨过分割线而将两个时代的人物连接在一起。在对两边人物若即若离的关系处理上折射出殷雄的艺术智慧与修养。作品以跨时代、跨时空的叙事方式,把夏衍这个人物放到了一个非特定的历史时段和场景里,给予观众更多的联想和多种的解读。
姜建忠在《错时的相会——郎静山和他的朋友们》画中以他擅长的写实与虚拟结合的手法描绘了三个人物,郎静山与张大千年龄相差仅几岁,本是可以正常相会的,但是姜建忠描绘了一个年轻时的张大千,有意让他俩“错时”同框;而处于两人之间的一位姑娘并非是个关键人物,她之所以出现在画中,只是把她作为民国时期文化时尚的一种表征,也让她担负了一点点美学的意义,只有那架立于画面C位的照相机才把郎静山在摄影艺术与水墨绘画结合上的艺术贡献点了出来。姜建忠在作品中延续了《江南制造局》的画风,对色彩与光影的表现、构成与抽象语言的运用,以及中性的背景处理表明可以用另一种绘画语言来述说历史人物,这也是他对于学院绘画如何发展的一种理论与实践的思考。
熟悉俞晓夫的人都知道,他喜欢画外国人物,尤其喜欢画玩偶。在他用写意风格创作的油画《小聚——我的玩偶之家》里,俞晓夫把他以前画过的人物邀请到他的工作室来小聚,鲁迅、吴昌硕、林散之、黄永玉、贝多芬等都来了,古今中外的名人围着他工作室里的那张大桌子挤在一起,不分彼此。晓夫用轻灵松弛的笔调画出他的崇拜者的可爱与亲和,唯一画得有点“工整”的是位女性。原来林青霞得知俞晓夫在创作这幅很有趣的作品时,特地从香港打电话关照他一定要把她画进去。像所有的历史画画家一样,晓夫也把自己画在右边的人群中,两眼注视着观众,就像当年他画的《我轻轻地敲门》中海上四位画圣的目光一样,充满着好奇与期待。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他也只能把心爱的玩偶堆拢到桌子的一角。俞晓夫给人的印象有点张扬不羁,其实在他的骨子里是一位极严肃的艺术家,他曾说:“我们将不假思索地崇尚严肃的艺术,我们将不遗余力地去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件作品表达了他去除西方中心主义的文化观念,增进人类和平友好和全球文明交流互鉴的心声。
三件作品以超越时空,跨越地域,多维度写意的艺术表现把绘画语言的运用推向一个新的阶段,他们对中国式现代美学和绘画语境的探求,乃是对中国艺术精神的一种追求。